衡山路上88號的廣告牌是地理位置最好的。

又被稱為廣告界的好萊塢。

任何品牌的廣告上去都不會超過一周。

這天是司澈喬喬阿瑪尼常規款的最后一天，他在工人們撤走之前，獨自上前拍了一張照。

這一刻內心其實是很驕傲的，他很想回去跟母親好好的絮叨這件事。

吳女士啊，你兒子終于是出息了呀。雖然還沒有開始賺大錢，但賺大錢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放在任何人的身上，至少都會有一場小小的慶祝吧。

可是司澈卻是默默的獨自一人承受著這份喜悅，并慢慢的消化掉這份喜悅。

學校里，他所在的表演專業并不在意他在模特圈所獲得的殊榮，雖然有人也會上前恭喜幾句，但眼底里絲毫沒有認真的神情。

司澈便乖巧的按捺下去，依然目不斜視認真的上課。

因為專業老師會由于他的不務正業而格外緊盯他的分數。

唯一真心為他祝賀的人是董誠，董誠一下了課就問他要不要包場。

司澈卻笑著搖了搖頭。

“怎么啊，現在人紅了，不跟我們一起玩了啊！”

司澈知道他在開玩笑，也就沒有當真。

而回到家里母親還在對他嘮叨，“今天的酸牛奶又沒有了！還不去買？一天天的，就只會像你老子！吃干飯。”

司澈默默的低下了頭。

明沫已經很久沒有來了，是再也沒有來了。

母親原本是不喝酸牛奶的，但是明沫每次來的時候總會帶上一盒，久而久之母親沒有記住那個人，卻記住了酸牛奶。

在母親的記憶里或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明沫這個人。

司澈蹲在樓梯口的時候不由得揪了把自己的頭發，如果在這一方面自己能像老媽一樣糊涂善忘就好了。

就當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于是他又翻開了手機，工人們正掐著點抬著頭守著他的那張巨幅廣告畫，時間一到就會撤下來，然后送回他的公司。

這都是要記入成本的，一分一毫都是花在他的身上的成本。

艾斯教育過他，你所賺取的每一分錢都并不是你一個人的，有公司的、有經紀人的、有前期投入的，包括你自己的投入。

當他的手指慢慢的滑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看到了一個陰影。

一個就站在他拍攝角度對面的，巨幅的廣告牌之下的陰影。

他猛地站了起來，頭也不抬的跑向了公交車站。

可是末班車已經停止了。

于是他只能一邊跑著，一邊叫著出租車。

等一下……麻煩再等一下……

等他最終跑到了廣告牌底下的時候，工人們已經把他的廣告撤走了。

他有些落寞的抬起頭來，卻只是掃了一眼。

他跑到了那個角落，那個陰影處。

然而那里已經空無一人。

他再次確認了自己拍下的照片，真的是明沫啊。

那個人，絕對不會看錯的，真的是明沫啊。

她看到了他接拍的廣告了么？

他的人生中第一張的正式的硬面廣告照。

而且是那么大的品牌。這也是艾斯的風格之一，頭一槍必須要打出最亮的煙火。

拍攝之前那斷鹽斷碳水的十幾天，以及最后斷水的三天，簡直生不如死，看出去的天空都是紅色的。

所幸最后的效果是感人的，高級攝影師只看了他一眼，就放他進了攝影棚，而沒有任何做作、補救的進棚前硬杠。

艾斯顯然也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

他想要告訴她，多虧了她在天臺上教他的搏擊啊，他的肌肉線條比以前更加的分明。力量也比以前更加的張揚。

他想告訴她，她幫他買的鞋子很好穿，很舒服，他現在還是會穿著去天臺一個人練習。

可是沒有人幫他帶早餐了，偶爾會低血糖。

他在公交車上也不會聽音樂了，因為害怕又被人誤會。

還有就是她的妹妹顧夏青啊，他現在是真的怕了顧夏青了。

她就像一條水蛭般，緊緊粘附著他，但是他卻不敢硬扒下來。

不是因為擔心她吸了太多他的血，而是害怕她去吸附著別人再吸別人的血。譬如明沫的。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哪怕明沫她不愿意道歉，他都可以跪下來為她道歉的。

可是在顧夏青的身上，他卻看到了一種瘋癲的先兆，她不會任人宰割的。

“所以，一定要小心啊，明沫！無論以后在做什么事情的時候，都不要沖動啊。不要不計后果。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

發現自己無意識的說出口之后司澈才有些好笑的低下了頭。

就算她真的來過，現在也一定走了，不可能會聽到的吧。

但是，知道她至少已經看到過了，心里就覺得好滿足，好高興！

被她看見了呢！

那種驕傲就像小的時候全班都只有考60分自己卻考了100分，拿著試卷得意洋洋的回家，等待父母的獎賞。

“都看到了！也不給我發個消息，對我說一聲祝福的么。真是越來越小氣吧啦的……”

最后還是抓了抓后腦勺，默默的一個人走了回去。

其實當時他只要再往不遠處的停車場走兩步，明沫就在那里。

不過她不是一個人在，嘉箬也在那里。

“所以就是那個小子吧？老大的寶貝小朋友。睡覺之前天天要念叨一遍，啊……多么可愛，多么聽話……哼！”

明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剛才被押的太久了，有些發麻了。

“我說老二，你是不是年紀大了啊，最近幾次不是放水嚴重，就是根本心不在焉的不經打啊？對了，你特地跑過來這里，就是為了這個小子么？”

“你盯著他多久了？”

“不久，不久。時間剛剛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他附近出現的。只是沒有想到啊，居然用了那么悲情的方式？連他的面都不敢見。怎么，是因為怕看到他就想起老大是怎么死的？不過他那副眼睛真的是……跟老大簡直一模一樣。”

“你別碰他。我不是為了他來這里的。我也只是恰好路過……”

“恰好路過？恰好路過會站在廣告牌下面站那么久。他是沒看到你，不過我可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眼睛，就是長在你身上的，二姐。”

嘉箬從來不喊她二姐的。

每次喊她二姐都沒有好事情。

要么是佛爺交待的任務失敗了，求她去補救的。

要么就是私吞了連老佛爺都不碰的買家，結果出不了貨。

反正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

安雅曾經說過，他們兩個遲早不是死在老佛爺手上就是死在嘉箬手上。

“嘉箬，我們好歹姐妹一場。一直以來我和老大都拿你當親妹妹一樣……”

“別！我可不敢當。你跟老大姊妹情深，看別把我拉進去湊數。她是為了救你死的，可不是為了救我。你離開伊甸園的時候，可是連招呼都我打一聲。你知道我為了找你……”

“你找我了？”明沫逼視著她，“是你自己出來找我的，還是因為老佛爺讓你出來找我的。”

“哼……”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慣安雅。因為她身上有你沒有的東西。”

“是什么。”

“她還有最后一絲良善。”

除了老佛爺之外，明沫就是最了解嘉箬的人了。

而嘉箬也一直深諳這一點，所以才會格外的防備著明沫。

因為只有明沫啊可以輕而易舉的，不費絲毫之力就觸怒她。

只要一句話就夠了。

“二姐，現在的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你真的要讓我生氣么？”

“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上一次你也差點就殺了我了。如果是死在你的手上，好像倒也沒有什么可惜的了。”

“你就算死在我的手上也不肯跟我一起回到老佛爺身邊去么？虧得老佛爺還一直在我面前回憶你的好……真是人情涼薄呢！”

“嘉箬啊，老佛爺他不是我們的父親。也不是我們的家人……”

“可是你卻要置你的家人與死地不是么。”

“他們不是我的家人。”

“不是么？我聽到你在醫院里喊他舅舅了。看著他動彈不得，留下悔恨的淚水，你笑的好不得意。二姐，你跟我是一樣的，你的心底里也從來沒有良善。”

“我也沒有么。”

“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