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作文課，第三節晚自習俞然有些打不起精神來，她看著練習冊上的題目扭曲變成拿著刀槍劍戟的妖魔鬼怪。

題目是做不下去了，俞然使勁搓搓自己的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感覺沒什么用，便放下筆去天臺吹吹風。

晚自習偶爾會有老師來上課，沒有課的時候就會自由許多，去廁所或者出去打個水都是允許的。

俞然推開天臺的門進去后才發現有一個人，下意識想要轉身回去時，男生開口留住她：“上次就回去了，這次留下了陪我說說話吧。”

他的聲音在寂寥的夜里同一陣風吹過來，有些孤獨無力感，似乎在討好。

俞然點點頭，走到他身邊，雙手搭在欄桿上，趁著月色，俞然看清鄒茂臉上的倦容。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看鄒茂的模樣，臉型流暢，臉頰因為消瘦有些凹陷，一張薄唇，可能因為風吹的太久，現在沒什么血色。

恰好一陣風吹過，卷來一陣涼意，鄒茂的頭發被吹亂。

“看夠了沒有？”鄒茂有些好笑地說。

俞然回過神來，覺得方才有些失禮，便移開了目光。

鄒茂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根棒棒糖遞到俞然面前，語氣熟悉地像問老熟人：“吃不吃？”

俞然也沒跟他客氣，伸手接過來，熟練地撕開包裝袋，把糖放進嘴里。

阿爾卑斯牛奶味，和他上次給的一樣的味道

甜膩的味道在嘴里化開沖撞她的味蕾，她下意識皺了下了眉頭，還是更喜歡話梅糖的酸甜。

俞然含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說：“好巧，每次來天臺偷個懶都會遇見你。”

鄒茂自嘲一聲：“確實，每次我有啥事都會被你撞見。”

俞然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不是故意的。”

鄒茂擺擺手，毫不在意：“沒事，我都已經習慣了。”

不知道他說的習慣是發生這些事情習慣了，還是每次都遇見俞然習慣了。

鄒茂深吸一口氣，嗓音有些顫抖：“其實我今天挺開心的，可以去參加比賽。”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這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贏過周嘉誠。

俞然發覺他的緊張，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緊張啥，你這么努力又這么優秀，你能去比賽我很為你開心。”

“真的嗎？”鄒茂的眼睛里滿是期盼，他的眼睛清透好似頭頂懸掛的星星。

夜晚的風吹的有些急，俞然把手放進校服口袋里，真誠地說：“真的呀！作文訓練課只有前三名參加，如果不是二號……”

俞然愣了下，她有些想不起來二號的名字。

“韓池。”鄒茂察覺到她的微怔，補充道。

“對，如果不是韓池還沒有回來，我連去上作文課的資格都沒有。還有啊，平常上課老師都在夸你學習認真，自習課還有課間你都沒有放過。”俞然話鋒一轉，抱著拳頭搖了搖，“求求鄒大學霸給我們這些人留條活路吧。”

俞然沒有說大話，她在陳述事實。

自習課有些同學會因為老師不在放松警惕，偶爾會睡個覺偷個懶兒，但是俞然從來沒有看到過鄒茂做這些事。

俞然看到鄒茂的時候，他永遠都是在學習或者去學習的路上。

從來沒有人對鄒茂說過這些話，即使是最普通的鼓勵，在他看來都彌足珍貴。

鄒媽是一個不看過程，只看結果的人，和她平時雷厲風行的性格很有關系，所以她在鄒茂每次沒得到第一名時，會忽略他平時的努力，質問他為什么沒有好成績這個結果。

鄒茂很開心，疲倦的臉龐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不是機械般勾勾嘴角。

“謝謝你。”他真誠地說。

俞然打趣他：“陳述事實也會被夸嗎？”

鄒茂笑到胸腔顫抖，他抖抖肩膀，打了個響指換了別的話題：“那等我比賽完請你喝奶茶。”

俞然也沒跟他客氣：“好啊，我要喝最貴的奧利奧奶茶。”

“都行。”又接了句，“那天操場的事，對不起啊。”

許是他話題轉的太快，俞然側臉看他，月色下的臉有些蒼白，眼下烏青，即使剛才笑的開心也掩不住的落寞：“早忘記了。”

他倆聊了挺久，俞然回到座位的時候，放學鈴已經響了。

孟長青已經收拾好書包，正要往外走：“剛剛班主任來過了，問你去哪了？”

俞然收拾書的手一頓，沒想到會撞到槍口上，頓時有些煩躁，但也沒有辦法：“運氣不好，他有沒有說什么呀？”

孟長青拍拍她肩膀：“沒事兒，我跟他說你去廁所了。”

俞然長長嘆口氣，回她一個感激的笑：“謝謝你啊。”

“那我先回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孟長青朝她揮揮手往教室外走。

“好的，你也是。”

俞然飛快的收拾好書包，離開教室的時候往周嘉誠位置上掃了一眼，已經空了。

她跑下樓，去車庫推車回家。校門口對面就是小吃街，晚上放學時間，街邊都是商販支得小攤。

街上的路燈昏黃，有人從燈下走過，昏黃的影子越拉越長。

耳邊是商販的叫賣聲，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買夜宵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人太多俞然只能推著自行車穿過這條街。

俞然吃過鄒茂給的棒棒糖，一點胃口都沒有，倒是經過奶茶店的時候，看到了孫幸川和舒蔓，兩人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視線再往里看，很是意外地看到周嘉誠，俞然替他捏把汗，這人可真愛湊熱鬧。

走到哪閃到哪，比燈泡還亮的，一定是他。

要不是孫幸川有女朋友了，俞然都要懷疑周嘉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周嘉誠轉身時目光正好和她撞上，對上她滿是嫌棄和質疑的表情，皺了下眉頭。

孫幸川遞給他一杯奶茶：“看什么呢，走啊，去二樓。”

奶茶店一樓有零星的幾張桌子，二樓是小包廂，每個包廂可以坐好幾個人，相對一樓的熙熙攘攘比較安靜一點。

周嘉誠收回目光，接過奶茶卻沒有急著打開，聲音幽怨：“你倆約會能不能不要帶上我啊？”

孫幸川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遞給舒蔓，又貼心地備好紙巾，才去搭理周嘉誠：“誠哥，幫忙講道物理題。”

周嘉誠揚了揚眉尾，沒出口同意，便是默認了。順手幫忙的事，他一向沒什么意見。

俞然等他們上了二樓，才走進去奶茶店。

她也不知道明明沒什么胃口，卻鬼使神差走到了點單臺前面。

俞然也沒來得及看菜單，隨口說了個原味奶茶，就準備從口袋里掏錢。

校服口袋里沒有找到，她皺著眉去翻書包，大庭廣眾之下她有些窘迫，因此漲紅了臉，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把錢落在教室里了。

她耳朵很熱，低著頭把書包重新背在肩上，她剛想張口說這杯奶茶不要了。

“你把錢放我這了都不記得了？”一道清冷的男生在她頭頂響起，聲音不大，卻在無意間解釋這剛才的一切，最撫人心。

俞然臉上的潮紅稍稍褪去一點，感激地抬頭看他，男生黑色濃密的頭發，臉型流暢，桃花眼妖孽地攝人心魄。

他站在身后，掏錢，找零，接過奶茶，一氣呵成，兩人離得很近，俞然可以毫不顧忌的細聞他身上的綠茶香氣，莫名覺得安心。

周嘉誠將奶茶遞給她，俞然接過輕聲對他說：“謝謝。”

他唇角勾起，爽朗地說道：“客氣。”

“要回家了嗎？”他追問。

俞然抬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電子鐘，點點頭：“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周嘉誠囑咐：“路上注意安全。”

俞然疑惑地問：“你不走嗎？”

他伸手指了指樓上：“講題呢。”

俞然恍然大悟，露出一個抱歉的笑，瞬間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最終什么也沒說，拿著奶茶就溜進夜色中。

周嘉誠伸手戳戳額頭，一頭霧水，看著她的背影笑的痞氣，然后正色道：“斌哥，我那杯沒有吸管，拿一根。”

斌哥大手一揮：“隨便拿。”

*

離小長假越來越近，學生的心氣愈加浮躁起來，最后一個下午，俞然被周圍影響著也學不下去了。

她煩躁的翻著書，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幾口，卻因為喝的急促被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俞然被憋的臉頰通紅，把頭埋到臂彎里平復了好久。

正是課間，周嘉誠拿著水杯正好去打水，旁邊的李子洋喊住他：“誠哥，幫個忙？”

周嘉誠瞥他一眼，神色淡淡地接過他的杯子。

李子洋抱拳，嬉笑：“多謝！”

常佳覓人長的軟軟的，說起話來眉眼彎彎也有幾分柔弱氣：“誠哥，幫個忙，拜托拜托。”

她眨眨眼睛，讓人不忍拒絕，周嘉誠也和她熟，毫不在意的接過來，卻打趣地說道：“你家許游呢？”

常佳覓幽怨地瞪他一眼，小臉一皺，委屈巴巴：“可別提了。”

周嘉誠下意識皺眉，無辜地成為他們倆的受害人，卻無心聽他們倆之間的瑣事，將水杯的繩子拎在手里，走路時發出晃啷的清脆響聲。

孟長青壯著膽子問：“誠哥，可以幫忙打個水嗎？”

周嘉誠雖然對她沒什么印象，但畢竟都是同學開口，本著骨子里的教養也順手接過來。

他從俞然身邊經過，看了眼她的杯子，橙色，驀地想到了上次聞到過她身上的橙香味，他喉頭一緊，聲音帶著沙啞：“要打水嗎？”

俞然看了眼他手里拎著四個杯子，覺得再麻煩他有些過意不去，便站起身來，伸手拿著自己的：“一起吧。”

周嘉誠失笑，看著她的背影眸色一身，抬起步子跟上。

他腿長步子邁的大，沒走幾步便跟上她。兩個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女孩的馬尾隨著步伐搖擺，蹭在校服上沙沙作響。

男生肩寬，可以撐起寬松的校服，一陣穿堂風經過，吹亂他的碎發，也掃過周嘉誠的心尖，錯把秋風比成了春風。

一中的同學大多都認識周嘉誠，沿途中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司空見慣，像是普通的小事，抬手笑笑。

打招呼的同學眼神有意無意地落在俞然身上，弄的她有些不自在：“你怎么認識這么多人？”

“都是一個初中升上來的，其實有的人我也不認識，他們跟我打招呼，我就回咯。”周嘉誠說地坦然。

身邊有人擦著俞然肩頭走過，一不小心就要撞到她，周嘉誠眼疾手快將她拉到里側，兩人換了位置。

“走路小心點。”周嘉誠沖著身后的人喊。

“不好意思，誠哥，下次注意。”

周嘉誠的手還拉著俞然的衣服，俞然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因為用力有些泛紅，甲床泛著健康的亮色。

俞然抬頭對他笑笑，她的下巴剛好可以碰到他的肩膀，她的嘴角露出一側的梨渦：“謝謝啊。”

周嘉誠收回手，眼神有些失望，低頭：“其實你不用對我這么客氣的。”

似乎覺得這句話太過親睨，解釋說：“你是段式逸妹妹，我和他關系這么好，我也理應好好照顧你。”

俞然低著頭沒接他的話，飲水機的熱水很燙，握著杯壁的手有些泛紅，她毫不在意。

周嘉誠說完才發覺到這句好像更加親密。

俞然打完自己的，順手拿過周嘉誠手里的杯子幫忙，這時她才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其實你不用看在他的面子上對我多加關照的。當然，因為他你多我的照顧我很感謝。”

這一個月以來，周嘉誠確實沒少關照她，每次從小賣部回來都會把找零的話梅糖帶給她。

發試卷時，俞然不在教室，即使兩人不在同一排，周嘉誠都會給她留一份。

俞然不會做的習題，每次問他他都會毫不猶豫給他講，有時候聽不懂周嘉誠也不惱，反而耐著性子主動跟她講另一種做法。

每次在小賣部碰見他，周嘉誠都會主動問她要不要吃點什么，即使俞然搖搖頭，周嘉誠也會遞給她飲料或者零食。

這樣的事情數不勝數，周嘉誠對她不過分親密，卻總是處處周全，有風度。

“如果你是因為我是段式逸的妹妹對我好，像個大哥哥一樣，我很開心。但是我更希望你對我的好，是因為我是俞然。”

這句話在周嘉誠腦子里轉了許久，一直揮散不去，就連下午英語老師嫌棄他們浮躁學習不投入，無奈給他們放電影的時候，周嘉誠都在皺著眉頭，思考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