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渠西起涇河、東至洛水，期間橫斷冶峪、清峪等數(shù)條支流。

而河堤決口之處，正在冶峪河、清峪河與渠身交接之處。上至涇陽、云陽，下至三原、富平，渭北九縣之地，盡成澤國。

楚南雄自領(lǐng)了王命、奉為天使，便立即與章邯一道趕往冶峪河谷口。極目望去，原野中一片汪洋，只見水勢滔滔、不見農(nóng)田莊園。

章邯悲憤交加、怒罵不止，恨不得將掘開谷口之人捉來，一刀一刀剮了。

楚南雄擺手止住他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如今內(nèi)史騰拜將東出、正在趙地駐守，此處恐無人主事。我們應先去縣府找來縣令、縣丞，商量救民事宜。”

九縣之地，有遠有近，其中半數(shù)都是內(nèi)史。如櫟陽，原來更是大秦國都。因此，這些地方一有水患，各縣縣令全都惶恐不已。至于九縣之地的百姓、居民，為了統(tǒng)一救濟，則全都往南遷徙、最終被就近安排在了水患較輕的高陵、櫟陽兩縣。

楚南雄趕到櫟陽時，櫟陽縣府內(nèi)的官員幕賓全都在場。縣令羅恒悲聲叫道：“公子，你可算是來了。眼下城里城外流民遍地、哭喊連天，都成了亂麻了。”

楚南雄應了一聲，問道：“流民可曾安置妥當？”

羅恒唉的一聲，嘆道：“怎樣才算是妥當呢？百姓拖家?guī)Э凇⒈尘x鄉(xiāng)，連住的地兒都沒有。”

楚南雄道：“好在是夏季，天氣炎熱，只得先忍一忍。至于賑災的糧食……”

羅恒道：“發(fā)了，自前天流民遷入境內(nèi)起，縣里就大開府庫，每日分三餐輪流施粥。可流民數(shù)量實在巨大，足足數(shù)十萬，遍布在縣內(nèi)各鄉(xiāng)各地。單是稀粥，每天也要耗費糧米十幾萬斤。”

章邯霍的一驚，“只是一天，如何要耗糧這么多？”

羅恒冷眉一瞥，哼道：“將軍身處富貴，如何知道柴米油鹽之事？別的不論，就說這稀粥。按十人份一斤粟米來算，三十萬人喝碗粥，就要吃掉粟米三萬斤。而且，每人還只能分得一碗。可十個人分一斤，粥里能有幾粒米？誰能吃飽？哪怕一日三餐，百姓仍是餓著肚子。就這，已經(jīng)耗掉九萬斤了。再加上面餅、鍋盔這些實實在在的主食，一天十萬斤糧食，多嗎？”

章邯被他指斥的啞口無言，轉(zhuǎn)念一想，也確實如此。三十萬人，單是頓頓喝粥，耗費已經(jīng)不菲。而櫟陽這等小縣，縱然是內(nèi)史，又能有多少存糧？

他忍不住向楚南雄看了過去，眼下之意顯然是在說：公子，糧食啊！你可答應過大王要拿出糧食啊！

楚南雄略作尋思，又問羅恒道：“縣里倉庫有多少存糧？能撐幾日？”

羅恒伸出兩根手指，“只有兩萬石，撐不了幾日。而且，流民仍在源源不斷的涌來，只今日一上午，縣郊又多了幾千張嘴要吃飯。照此下去，十天都難。”

楚南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自今日起，九縣賑災，不再分發(fā)面餅、鍋盔，統(tǒng)一施粥。仍按十人斤米，每日三餐來算。”

羅恒瞪大了眼睛，質(zhì)問道：“倘若如此，一人一天才劃幾兩米！”

楚南雄道：“關(guān)鍵時期行關(guān)鍵之事。每人一天雖不到半斤，但不至于餓死。其余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保證過幾天人人都能吃飽。”

羅恒將信將疑，但楚南雄既為天使、且名望極高，他只得如實照辦。

晚間，櫟陽、高陵兩縣縣府便發(fā)出了告示：天使有令，賑災餐飯，只有稀粥，沒有主食！

數(shù)十萬流民一聽如此，全都哭喊連天、嚎啕不止。眾人都知道這是楚南雄出的主意，更是指著他的名字罵了個底朝天。

楚南雄聽了，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他親自寫了一封書信，讓司馬欣騎快馬趕往渭南五縣，向王翦借糧。

王翦自去年秋收大典后，得封渭南五縣之地。這五縣本為原宗屬司所管，王翦與贏疾，曾因其地商稅、田賦糾紛一事，鬧了個不可開交，最后甚至鬧到了朝堂上。

楚南雄以一封書信蕩平渭南五縣、且王安矯詔偽書一案，就是為了解決此季商稅、田賦之爭。

當時，他曾對王翦、王安再三叮囑道：賦稅存疑，萬不可妄動。

如今，這二十八萬石粟米仍屯在五縣倉庫之內(nèi)，一粒不少。

司馬欣趕到渭水莊園后，便將此事對其祖司馬榮一說。

司馬榮問也不問，拿著侯爺大印，就與他及王安一道，前往戶縣取糧。

楚南雄雖明言是借，但這些糧食在王安看來，根本就不用還。

首先在于二人的關(guān)系，她一心向著楚南雄。無論楚南雄做什么事，她都是支持的。

其次，此事牽扯到國計民生、朝堂社稷。而事態(tài)之緊急，已非言語可表。王氏身為大秦第一望族，一門兩侯爺、封地數(shù)百里。有如此天恩眷顧，不管怎樣，他們都該出一份力。

最后，那二十八萬石糧谷，本就是個燙手山芋。王翦與王安每每提到此事，總想找個法子脫手。如今九縣既然有水患，那正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有這三點在前，王安根本就不用想。她親自押送，連夜將糧食送到了櫟陽。

楚南雄得了糧食后，將其一分為三。往櫟陽倉庫送了十萬石，往高陵倉庫送了十萬石，剩下那八萬石，則自己留了下來。

二十萬石糧食，就目前的狀況來說，已經(jīng)能夠支撐一段時間了，但總的形勢依舊不容樂觀。

哪怕水患現(xiàn)在就能平息，可九縣之地的百姓，今年夏季顆粒無收，他們拿什么度日？

總不能天天喝粥？裹著肚皮過活？

對于這一點，縣府里的官吏幕賓，心里都是十分清楚的。

但他們雖明知如此，卻無計可施，只得寄希望于楚南雄。希望這位天使大人能夠有什么好的辦法，救一救黎民蒼生。

然而，令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的是，楚南雄留下了那八萬石粟米，一不接濟救災、二不施恩賞賜，反而在縣郊附近找了個大大的商鋪，掛上了醒目的“楚記”字號，開始屯田賣糧！

最可恨的是，楚南雄擺出的糧谷粟米，一斗里面摻了半斗河沙、且要價極高。

糧柜木牌上公然寫道：千金一石，不挑不揀；小本生意，概不賒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