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渠水利，牽扯到國計民生。與之相比，兒女情長這些事情，則可以先放一放了。

王安向來識大體、明是非，眼見關中出了這么大一處亂子，便把心里的話全都藏了起來。待水渠修整完畢之后，再做打算。

至于弄玉，也更加明白在楚南雄心中，王安仍然占據主位。她自知此時的自己仍是斗她不過，只要王安不咄咄逼人、定要較個高下，她倒希望二人能夠暫且罷戰。最起碼給她些時日，等到哪天楚南雄對自己欲罷不能、魂牽夢繞時，再來一發算總賬！

如此，自鄭國渠決堤之后，三人之間竟一度出現了相敬如賓、男唱女隨的神奇畫面。

只是對于這些事情，楚南雄并未在意。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鄭國渠年年修整、時時看顧，單看司農府歷來的賬簿日志，基本沒有自然決堤的可能。

更何況六處缺口，全都長達二十余丈。

此番事端，定是人為！

只是，到底是誰？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決堤泄洪、水淹天下？

此罪天理難容、罄竹難書！

楚南雄越想越怒，一顆心也忍不住冷了下來。

他坐在司農府主院中，一邊翻閱有關鄭國渠的各種典籍，一邊吩咐司馬欣分門別類、將它們全都挑揀出來。

這時，他聽到王安和弄玉在門外小聲說道：“南雄，章邯來了。”

楚南雄點了點頭，“來的正好，我正有些事情要呈獻大王。”

他將章邯引入院中，將自己的推斷對他細細說了。

章邯面露驚恐，駭然道：“公子當真？此罪足以滅族！”

楚南雄嘆道：“八九不離十。”

章邯一拳捶在桌案上，“好啊！竟然有人打起了鄭國渠的主意。這可是我大秦命脈！此人膽敢掘開谷口、水淹關中，那他也需知道，我大秦不滅了他的宗族，誓不罷休！”

楚南雄擺了擺手，“這些事情，只好以后再說。眼下當務之急，仍是以修渠為主。楚某現有幾句話，要請章將軍上報大王。”

章邯抱拳道：“公子但說無妨，章邯萬死不辭！”

楚南雄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第一，決堤之事，必在人為。但此人是誰，楚某現在不能說；第二，治水之法，只可疏導、不可圍合。李長史上截下堵之法，實在不能取；第三，水患之禍，產業事小、人命為大。請大王即刻往九縣之地運糧，以解救黎民蒼生。”

章邯聽罷，忍不住皺起眉頭，“這第一點，公子已經知道是誰了？”

楚南雄道：“你不要問，我也不會答。等到此間事了，楚某親自找他算賬！”

章邯說了一聲好，接著問道：“至于第二點，上截下堵之法，當真不能取？公子需知，水患之禍，首先在水。李長史的意思，是從源頭先截斷水源，其次修補下游谷口。等諸事妥當后，重新貫通水源，再現鄭國渠之風采。對于這一提議，朝堂之上都是大為贊同的。”

楚南雄則道：“治水之道，小則堵、大則通。鄭國渠源自涇水、涇水出自龍潭，河面寬則數里、水勢流則滔滔，全力疏通尚且不及，如何能夠擁堵？若堵住源頭不放，別說止不住水勢，只怕還會引來滔天洪水，把內史之地也全都淹了。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向大王敘說清楚。”

章邯雖仍不相信，可好歹把話記下了。之后，他便又問起了第三件事，“如今府庫里的存糧并不多，雖有中原之地源源不斷的送來，但不過是涓涓細流、總量仍是不夠。公子以為，該運多少糧食過去？”

楚南雄反問道：“國庫里有多少糧食？馮去疾一直說國庫空虛國庫空虛，但此事牽扯到軍國機密，我并未深究追問。庫里到底有多少？”

章邯尷尬的伸出了兩根手指。

楚南雄皺眉道：“只剩下兩千萬石了？”

章邯臉色一紅，苦笑道：“哪里有兩千萬石，只有兩百萬石。”

楚南雄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竟只有這么一點？”

章邯嘆道：“只有這么多。否則，大王也不會忍到現在才去伐齊。大軍東出之前，庫里還有兩千萬石，只是大秦軍兵百萬、官吏數十萬，單是每月的口糧俸祿，都要數百萬的敷出。更何況還有一幫宗族子侄、老少功臣要養。這半年來，屠睢、趙佗又不停的要糧，若沒有公子屯田之計、再加上夏收接住了，只怕大王都要餓肚子呢。”

楚南雄忍不住苦笑起來。兩百萬石，按每石一百二十斤來說，大秦國庫里的存糧只有兩萬四千萬斤。

太少了，就連嬴政自己都快要靠人接濟了，國庫根本就無力支撐賑災救荒！

楚南雄想了想，便對章邯道：“那么調糧一事就暫且擱置吧，我來想辦法。”

章邯滿臉驚奇，“倉庫里都無糧，公子能有什么辦法？”

楚南雄見章邯表情夸張，忍不住打趣道：“楚某略通詭道，可隨手變出來數百萬石糧食，章將軍信不信？”

章邯自然不信，但他見楚南雄雖然笑瞇瞇的，但話語中一點玩笑的意思也沒有，當下又泛起了嘀咕。

平白無故變出來數百萬石糧食，這楚南雄是神仙嗎？

楚南雄笑了笑，催促道：“章將軍先到咸陽宮中告之大王，隨后可與我等一起前往九縣。如今關中受水患之禍、百姓孤苦，楚某給你變個戲法，也讓你知道楚某并非信口開河之輩。”

章邯聽他如此說，雖是將信將疑，可內心深處卻是十分欣喜的。

他急忙辭了楚南雄，一路趕到咸陽宮，將楚南雄所說的三番事項告訴了嬴政。

楚南雄的意思，本來重在第二點。即治水之法，當以疏通為主。可章邯滿腦子想的都是楚南雄如何變戲法、如何平白無故多出來幾百萬石糧食，因此倒把第二點給概略了，只說楚南雄有經天緯地之能、有陰陽造化之功，要為嬴政上演一出好戲。

他眉飛色舞，雖然事情還沒發生，可已經把嬴政說的心潮澎湃、按捺不住了。

到最后，就連嬴政竟也把第二點給忘了，反而叮囑章邯道：“從此刻起，你不可離了楚南雄半步。定要將他如何變戲法、如何得糧食全都看在眼里，隨后報與寡人。切記切記！”

章邯連連說是，最后忍不住打趣道：“大王，若是弄玉公主在旁，要與楚公子親熱一番，我也不能離了半步嗎？”

嬴政臉色一沉，指著章邯就笑罵道：“混賬，敢在寡人面前耍嘴皮子。非要學那蒙二狗？”

章邯呵呵笑了兩聲，領了命，便起身告辭，趕到了楚南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