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夜
- 神秘女子的傳說
- 一縷涼笛
- 2287字
- 2020-04-17 18:14:07
雨點伴著段蘇的心緒,在這連綿的山巒間揮灑了一夜,仍不曾斷絕。待床邊的燭火燃燒殆盡,窗外終于亮堂起來。
段蘇用手撐起身體,艱難地挪到正堂,身子撞開大門,風雨裹挾著初春的寒意瞬間刺破單薄的衣衫。馬車夫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去,只留下一只淋滿雨水的木桶,不停飛濺出水花。
雨水流進未曾愈合的膝蓋處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痛。段蘇卻不以為然,在門外的臺階上坐下來,任雨水濕透全身,靜靜地看著這片雨中飄搖的天地,視線逐漸模糊。
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雨中,樣子有些狼狽。從清晨到日落,不曾有人光顧這座孤獨的小山,這所破敗的醫(yī)館。
一條碗口粗的蟒蛇全身遍布灰白相間的紋路,細長的舌頭時不時從嘴里吐出,悠然地從段蘇的腿前爬過。段蘇目送它迂回地進入深邃的山林中,愣了一會兒,遠方傳來幾聲悠長的猿鳴。
夜幕降臨,雨聲如初。段蘇伸展了一番僵硬的肢體,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深呼吸一口,嘴角揚起一抹釋懷的苦笑。
“這地方山清水秀,生意盎然,倒也算是一處埋骨的佳所。只是可惜,我短暫的人生竟會以這種方式收場。”段蘇自言自語,接著用雙手撐起身體,拴上大門,挪回屋內(nèi)。
他從廚房找到一只瓷質(zhì)的酒杯并打碎,挑選了一塊較為趁手的殘片,回到臥房,用銳利的棱角劃開棉被的麻布套,撕扯出大約三尺長的布條。
工具雖然有了,但段蘇腿腳不便,很難把布條掛到高處,他抬頭看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不一會兒,段蘇回到床上,用酒杯殘片將被套劃成一縷一縷的細條狀,隨后將它們首尾相接,最終系成了二十多尺的長布條。來到正堂,左手一揚,將布條的一端繞過屋梁,順著爬了上去。
在屋梁上系牢最后一條三尺白布,段蘇咽了口唾沫,神色悲切。
“娘,孩兒不孝,無法為你報仇,也未能報答你的養(yǎng)育之恩。”說著,淚水便奪眶而出,啪啪地拍打在地板上。
段蘇腦海里閃過往昔的種種,閃過母親溫柔親切的側(cè)臉,心中越發(fā)絕望,隨即不再猶豫,脖子往前一伸,掛在了那條三尺白布上。
正當段蘇準備松開雙手之時,身后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嗒嗒、嗒嗒。”
之后便是一陣沉默,世界似乎突然安靜下來。
幻覺?段蘇心頭一驚,誰會在雨夜來這破敗的醫(yī)館?難道是娘親?
“嗒嗒嗒嗒嗒。”這次的敲門聲更加急促,甚至有些無禮,仿佛在責備段蘇辜負了她的等待。
“娘親,是你么?”段蘇的聲音有些顫抖,一臉狂喜之色,仿佛已經(jīng)確定門外人便是他得救的娘親一般。
“娘親?我不是你娘親,只想借宿一晚。可以開門嗎?”
門外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年輕、動聽,似水如歌,卻又透著一股冷漠。
段蘇心中燃起的火光瞬間被撲滅。
“實有不便,你到別處去投宿吧。”段蘇回絕。如今的他落魄,絕望,不想被人打擾。
“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這里空無一物,連吃飯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那你為什么還呆在里面?是因為不喜歡淋雨嗎?”
段蘇愣了片刻,不知如何作答。他看了一眼女子從門縫中透出的影子,將脖子從三尺白布上縮回。
“來了。”段蘇說道。
門外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約莫二十來歲,雨水沿著她濕透的長發(fā)滴落于腰間。她穿著一身單薄的藍色束腰長裙,皆是被雨淋濕,緊緊地貼在身上。
“多謝。”女子微笑著說道。
段蘇趕緊將目光從她美麗的臉上移開,略有些窘迫地別過頭去。他的雙腿癱瘓不久,還不習慣這樣面對一個陌生的女子。
而女子竟像是沒有發(fā)現(xiàn)段蘇的窘迫一般,毫不拘束地在這間醫(yī)館里閑逛起來。段蘇這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穿鞋,所走之處留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姑娘,你,你的腳……”
女子從臥房的門口轉(zhuǎn)過身來,依舊是微笑,“我知道,無妨。”
隨后,女子往前走幾步,在段蘇錯愕的目光中,扯下系在屋梁上的布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要上吊?為什么?”
段蘇努了努嘴,沒有作答。
“這么說,我還救了你一命。”
女子不再理會段蘇,坐到油燈旁的石凳上,將受了傷的右腳搭于左腿,用方才扯下的布條擦了擦腳底的血跡。只見一條約莫三寸長的傷口依舊流血不止,其中隱約可見一片泛著寒光的利器,深深地刺進了女子的腳底。
“看不清楚,過來幫我打著燈好嗎?。”
段蘇似是沒聽到女子的請求,不為所動。他不想在女子赤裸裸的目光下展露出那種極不體面的爬行姿勢。
“你覺得難堪?”
女子沒有抬頭,突兀地問出了這么一句。
在段蘇看來,這是一個更讓人難堪的問題,甚至是毫不留情的戲弄。
“等雨停了就出去。”段蘇說道。
這句話一出,氣氛似乎生動了起來。雙方都亮明了態(tài)度,便沒有理由再感到難堪。
但他顯然是在自以為是。
“真是的。”女子放下鮮血淋漓的腳,抬起秀美的臉頰,目光落在不明所以的段蘇身上,“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有什么好難堪的!”
“幫幫我!謝謝你!”女子催促道,一副“你這人怎么這么奇怪”的表情。
段蘇:“……”
段蘇挪到廚房,將油燈提了過來,坐在女子身邊的地板上。她的長發(fā)垂落在段蘇的脖頸處,冰涼柔滑。
女子將手深深地探入傷口,一陣撥弄,將利器推出了幾許,隨后用另一只手抓住邊緣,猛地一拔。動作如行云流水。
兩人的鼻尖上都掛著幾點汗珠,一個是因為疼痛,另一個則是因為震驚。
女子包扎好剛動完“手術(shù)”的左腳,神色自若地站起身。
“等我一下,別關(guān)門。”
女子回來時,手中拿著兩根劍柄粗細的木棍,約莫五尺長,光滑濕潤,顯然是她剛剛新折下的。
“試試看,為什么非要爬呢?說實話,我剛才真的很想笑。”女子將兩根棍子扔給段蘇。
這棍子的品相確實很好,筆直勻稱,只是太過光滑,段蘇掂量了一下,胳膊猛一用力,支撐起了身體。
“走兩步。”女子說。
段蘇試著往前挪了一步,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牙齒被冰冷的地板“咯噔”地磕了一下。
沒什么好難堪的,他想。
“哈哈哈,沒事多練練就好啦。”
段蘇忽然覺得,至今為止自己的言行似乎都在這女子的支配之中。為了驅(qū)散這種感覺,開口問道:“你從哪里來?下這么大的雨,你為什么會一個人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