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轉過頭來看著這個滿頭大汗的乞丐，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上，面無表情。

“我不是仙女。”

乞丐往前走幾步，只見女子的容貌極美，眉眼間似有一種深切的孤獨和冷漠，赫然便是當日在戲臺上殺死吳仁美的小歌。

“不，我知道你是仙女。否則，你為什么能殺死吳老爺，又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不是仙女，為什么就不能出現(xiàn)在這里？”小歌轉過頭，看向山下夜幕中的河流和原野，聲音清冷。

“這半夜三更，荒郊野嶺，你若不是仙女，你就該在暖和的屋子里睡覺，就像其他人一樣。”乞丐說道。

“呵呵。那么你也是神仙嘍？”小歌倒是被乞丐的話逗笑了，但并未轉過身來。

“不不不，我不是神仙，我是個乞丐，身無分文，又沒地方住，所以才來這里。我既然找到了你，就打消了輕生的念頭，懇請仙女賜我余生衣食無憂，以及一間可以安睡的房子。”

山頂?shù)囊癸L頗為寒冷，小歌單薄的衣裙隨風輕擺，乞丐卻是凍得一陣哆嗦。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怕冷嗎？”小歌轉過身來，開口問道。

“你是仙女，當然不怕冷了。”

“不是的，因為我習慣了。”說著，小歌便在山崖邊的一塊石板上躺下來，枕著雙手，看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小時候我也很怕冷，露宿時總是要在身下墊一件棉衣，后來時間久了，我反而喜歡上寒冷的感覺。”

乞丐一陣納悶，走到小歌身邊，“你便是要在這里過夜？”

小歌點點頭，“嗯，我要在這里睡覺。”

“你還說你不是仙女。春寒未退，石板冰涼，常人怎么可能受得了？仙女，還請明言，我該如何做，你才肯幫我？”

“我真的不是仙女。我既沒有錢，也不會法術。可能體質比別人好一點吧，僅此而已。”

乞丐揉了揉迎風流淚的雙眼，在一棵粗壯的松樹前坐下來，低頭思索。

“你若不是仙女，那你是誰？”乞丐問道。

“我是個旅人，我在找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乞丐轉身問道。卻只見小歌從一旁的樹梢上抓了一只肥碩的蠕蟲，竟是毫不猶豫地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這種蟲子很有營養(yǎng)，但必須先適應它的味道。”小歌平靜地說道。

乞丐喉嚨一陣蠕動，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這……怎么有人會吃這種東西？他行乞多年，餓得發(fā)慌時寧愿吃路邊富人家的剩菜剩飯，也不愿吃這些野外的蠕蟲。

乞丐站起身來便要下山，遠離這個奇怪的女子。剛走了幾步，卻又有些猶豫，轉身回到了山頂。他從小歌身旁的樹干上找到了那種雪白肥膩的蠕蟲，一咬牙，放進嘴里吞了下去。

他一陣反胃，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強忍著沒有吐出來。而小歌卻仍舊是躺在石板上，看都沒有看他。

乞丐吃完這只蟲子，果真覺得恢復了一些力氣。他撲通一聲跪在小歌旁邊，說道:“不管你是不是仙女，我，我都愿意從此跟隨你，你去哪我便去哪，懇請仙女收留！”

小歌翻了個身，枕著胳膊，側著臉打量了他一番。“我不想讓你跟著，回去吧。”

乞丐絲毫不愿起身，接著說道：“我在這世上，父母雙亡，無兒無女，身染惡疾，我對這個地方沒有半分留戀，本打算一死了之。但今日得見仙女之風骨，我……我忽然覺得你就是我的希望！不管你要找什么地方，我都陪你一起去找！余生愿為仙女做牛做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懇請仙女收留！”

小歌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是想睡了。“你病得很重，該找個好心的大夫，而不是找我，我?guī)筒涣四恪！?

寒風吹拂，乞丐跪坐良久，再抬起頭時，只見小歌已經轉過身去，似乎是睡著了。乞丐用外衣裹緊身體，蜷縮在一旁被風的樹干下，瑟瑟發(fā)抖。

第二天黎明，小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卻看到一旁的松樹前躺著一具尸身，正是昨夜的那名乞丐。他的肢體依舊蜷縮在一起，面色煞白，嘴唇發(fā)紫，頭顱緊貼在膝蓋上，顯然昨夜便是以這種姿勢來抵御寒風。

小歌在乞丐的尸體旁站了許久。等到晨光從天際透出，她脫下外衣，蓋在乞丐的身上，隨后離去。

這一日上午，青陽縣來了一隊負堅執(zhí)銳的人馬，神色凌冽，訓練有素，將整個吳府翻了個底朝天，殺光了所有反抗的護衛(wèi)。街巷里的狗不安地狂吠不止，整個縣城似乎都籠罩在一層讓人心悸的陰霾之中。

縣里很少有人見過這種陣勢的隊伍。人們躲在門后的陰影里觀望，心中憂懼。有些見識較廣的長者從衣著認出，這些便是北郡浮屠宗的人馬。浮屠宗作為寧國最大的宗派，在寧國威望極高，宗主當年與寧高祖共同驅除異族，創(chuàng)建了大寧王朝，其內部高層與朝廷有著莫大的關系，行事卻一向低調。今日北郡分壇突然大舉出動，來到這小小的青陽縣，實在是不合常理。

“你們聽說了嗎，他們去吳府就是為了搜尋那晚的妖女。我早就說她蠱惑人心，你們偏偏不信。”青陽縣的一間面館內，一位身形富態(tài)的婦人小聲說道。

“閉嘴，你沒看到他們干的事嗎？在吳府殺了十多口人，眼睛都沒眨一下，這種時候，咱們啥都別說，免得徒生事端。”一旁的面色黝黑的男子說道。

就在這時，一支隊伍突然闖進了這家面館，他們手持利劍，頭戴高帽，身穿黑色的盔甲，臉上畫著兩條長長的褐色紋路，從額頭一直延伸到耳垂處。

“小歌在哪？”領頭的是一位臉色陰翳的年輕人，他的目光讓店內眾人一陣膽寒。

“我……我也不知道，她……她沒在吳府嗎？”婦人畏畏縮縮地后退了幾步。

年輕頭領森寒的目光掃過眾人，提高聲音再次問道：“小歌在哪？”

“她……她在清泉園，我昨晚看見了，她就住在清泉園，跟杜氏一家在一起。”拐角處的一位皮膚白凈的年輕客人站起身說道。

“過來，帶路。”

“額……好，好。”說著，這名面館的客人便被押到了隊伍后面，出了面館，向清泉園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