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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社會性發展

“去找螞蟻吧,你這條懶蟲,向她討教點聰明之道。”所羅門(或寫作《寓言》的隨便什么人)要我們效法螞蟻,適時積累和貯存。但更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螞蟻的社會合作方式。自脫離幼蟲狀態后它們即完全社會化,其微小的神經系統在最初設定時,其程序即以合適的社會行為方式對同伴的化學信號和碰觸產生自動反應,比如收集食物、做家務、防御搏擊、喂養幼蟲及母蟻等。相對照而言,人類約需15—20年才能變得相對社會化,且即使在此時,我們的行為依舊無法固定,甚至終生都要隨著自己角色的演變而變化。

在半個多世紀里,發展心理學家一直在利用各種方法收集人類社會發展的證據。他們在膝蓋上放上記錄本,手握秒表,守在家里或幼兒園里,不厭其煩地觀察蹣跚學步的孩子,或在操場和教室里觀察學齡前兒童或小學生;他們訪問父母,讓他們填寫數不清的問卷;他們記錄并分析兒童的大量對話,將故事的開頭告訴孩子們,讓他們接著編下去;他們設計出成百上千種實驗情形,以測量不同階段的社會發育水平;他們計算血液中的激素與性別類行為之間的相關性。

從所有這些活動中(還有更多其他活動),他們有了大量發現。這些發現中有的支持發展的精神分析說,有的支持社會學習說,有的支持認知-發展說,更多的認為三種理論都成立,因而都應予以支持。

我們無須對它們一一分類,只需瀏覽一下其中的一些有趣發現。

話輪轉換:社會行為中最早的幾課是在家里學到的。嬰兒在這里除學會信任他人之外,還學會了社會關系中至關重要的一課,即交流時要輪流進行。父母對嬰兒說話,等嬰兒用聲音或微笑回答過之后,再接著說下去。嬰兒感受這種模式,在剛學會走路或剛學會說話時,就已學會在與其他同樣大小的嬰兒交往時采取輪流模式。下列記錄于1975年的對話中,13個月大的伯尼一直看著15個月大的拉里對一個玩具喃喃自語。最終他“發言”了:

 

伯尼:噠……噠。

拉里:(一邊繼續看著,一邊笑)

伯尼:噠。

拉里:(笑得更起勁了)

 

同樣的順序重復達5次之多。然后,拉里扭過頭去,將玩具遞給一個成人。伯尼跟在他身后。

 

伯尼:(揮著兩只手盯著拉里)噠!

拉里:(回頭望著伯尼,又大笑)

 

交替9次之后,伯尼最終放棄,左搖右晃地走開了。

游戲:發展心理學家L.阿蘭·斯魯夫和羅伯特·G.庫珀將游戲視作“實驗室”,孩子們在這里學會新的技巧,鞏固已掌握的技能。嬰兒不會一起游戲,因為這一點需要情感與認知技巧,而這些技巧需要兩到三年才能發展出來。將兩個剛會走路的嬰兒放在一起,他們通常只會彼此望著,看著對方玩,或挨在一起各玩各的。但3歲或差不多大時,他們便開始一起玩(不一定玩同一種游戲)。到5歲時,他們能以合作的方式一起游戲。

在游戲中,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和學齡前兒童都將學到自我控制的第一課。他們發現,如果過于霸道,旁觀的大人將不能容忍,同時玩伴也會報復或不跟自己玩。他們開始學會分享,盡管要認識這一點得費相當力氣。他們開始喜歡與其他玩伴一起游戲,到4歲時,這種習慣開始轉變為友誼,并通過有來有往和在彼此的責任感中體現。

到3—4歲時,他們開始學習游戲的規則,并在與更大的孩子們一起玩時了解正確與錯誤的基本要素:三次不行,你就得出局;發脾氣也不給你更多機會,反而有可能將你開除出局。

約在同時,他們開始更善于撒謊和遮掩有可能泄露自己意圖的面部表情,說話聲調也更為成熟。有研究小組認為,這種行為通常是父母直接教育的結果。(“記住,雖然你心里想要的是玩具,但仍要感謝奶奶為你買來的毛衣。”)

角色扮演:斯魯夫和庫珀還將游戲稱作“社會車間”,孩子們在這里獨自或與其他孩子一起嘗試規則。他們經常玩媽媽和爸爸、媽媽和寶貝、爸爸和寶貝、醫生和病人及遇險者和營救者之類游戲。他們特別喜歡玩父母游戲,并讓自己的父母充當孩子,要他們將東西吃光,或洗耳恭聽,或洗手洗臉,或上床睡覺。不管人們以何種方式(精神分析、行為主義或認知論)來解釋這種游戲,它總還是起到了進入社會生活的培訓作用。最新研究甚至發現,學齡前兒童所玩的游戲越具有社會想象力,孩子的社交能力就越強。老師們也是這樣評判的。

社會競爭:社會競爭的要素包括:時刻準備遇到對手,有與對手討價還價的能力,為他人所喜歡或接受。發展心理學家衡量受歡迎的方法是社會測驗。他們詢問某一特定游戲組的孩子,要他們回答在組內“特別喜歡”哪些孩子,“不特別喜歡”哪些孩子。將否定答案從肯定答案中減掉,再加上積分,就可簡單地得出每個孩子在組內受歡迎的程度。

自我與集體:在游戲組中,特別是在教室里,與其他孩子的親密接觸會刺激心理上的自我感覺發育(與剛會走路的嬰兒在鏡中感覺到的生理上的自我感覺不同)。到8歲時,孩子開始認識到,他們在內部和外部與其他孩子都不一樣,而且在事實上,他們是獨一無二的。

同時,他們開始對集體的規則極為注意,比如,游戲規則(選擇哪一邊,輪流進行,輪到擊球時扔硬幣以決定先后)和對集體的忠誠(向家長或老師“告發”同伴將受到排斥)。甚至在小學階段,孩子在集體中穿什么流行衣服也極為重要。他們越是接近青春期,與集體保持一致的需要——穿衣品味、說話方式、抽煙、音樂、俚語、吸毒、性行為等——也越強烈。青春期同伴的范式與價值觀,在不同的種群和社會、經濟水平上具有很大差別,但保持一致的需要卻無處不在。度過青春期的早期之后,這種現象將在整個青春期里慢慢消失。

性別類行為:50年前很多人深信,在整個兒童期,特別是快接近青春期時,兒童會吸取符合其性別的行為。在20世紀60年代,隨著女權運動的出現,許多人相信,很多性別類行為來自社會的后天教育(且能很快消失),而不是來自先天遺傳。大部分類似行為也的確很快消失,但某些類似行為卻得到保留,且如我們已看到的,還將持續下去。

部分原因可能源于生物學。來自20世紀70年代放射免疫學的研究顯示,激素水平約在7歲時就呈上升狀態——遠早于第二性征和性別類行為的出現。而從7歲起,女孩子大多不再像男孩子那樣玩粗魯的游戲,也不再像男孩子那樣弄得全身臟兮兮的;而在青春期之前,男孩子也大多不像女孩子那樣注重衣著和發式,這些可能都并非巧合。

然而,大多數的研究證明,青春期前和青春期的性別類行為,似乎來自孩子對在社會上作為成人所可能占據位置的社會認知。即便是在1990年,大多數女孩對自身未來的預期仍不如男孩樂觀。當年,有人對3000名四年級至十年級的男女生進行全國性的調查研究,結果發現:在小學階段女孩的自尊感略少于男孩;但在初中階段,男孩的自尊感只是稍有下降,而女孩的自尊感卻急劇下降。這種不對稱性一直持續至高中。但是,10年后,又有學者對高中之后時期的自尊展開研究,共有48000名年輕美國人成為研究對象,對這項研究的元分析顯示,男性在全年齡段只顯示出微弱的自尊優勢,這一結果令研究團隊中的四位女性學者感到吃驚。他們給出了一系列解釋,不過這一現象很可能是因為女性運動對我們的社會造成了緩慢的影響。

共情及利他主義:在20世紀60年代,一些心理學家開始對“親社會行為”——使社會生活成為可能的合作式行為——大感興趣。這些人中不乏社會心理學家,但也有發展心理學家,因為后者為親社會行為中的一種——利他主義——所深深吸引。大多親社會行為是以自私為動機的——我們遇到紅燈就會停下,我們交稅,這些行為并不是出自對同胞的愛心,而是考慮自己的利益——但利他主義卻是以對他人的關心為動機。發展心理學家大感興趣的問題是,這樣的行為是如何產生的,因為它通常與所有動機中最強烈的一個——自身利益——格格不入。

在過去的40年中,成百上千名發展心理學家就1200多種利他主義行為進行研究,使用了前面提及的多種實證方法。對“利他主義思想何以形成”這一問題的回答似乎是,它來自不同影響的相互滲透。這些影響包括:人腦構造導致的看到同類痛苦時引起的哀傷傾向,由父母的關愛而給孩子樹立的榜樣,文化價值觀,兒童想象他人感受的能力的發展,社會經驗(幫助他人會使施助者自認為是好人,并被別人視為好人),基于現實世界知識的判斷(即知道幫或不幫處于痛苦中的人會產生什么樣的結果)。

下面為幾個顯著的發現:

——在10個月大或1歲時,如上所述,看見母親處于痛苦中的孩子會嗚咽,或哭著爬走;而在其14個月時,可能過來拍拍她,擁抱她,或親吻她。

——超過18個月時,孩子會想辦法安慰另一個在哭的孩子,或找成人幫忙。

——2—4歲時,孩子會問另一個受傷或處在痛苦中的孩子是否疼痛,并想辦法安慰或尋求幫助,甚至能想辦法阻止其他孩子受到此類傷害(比如,警告這里有什么樣的危險等)。

——到7歲時,大部分孩子會幫助一個看上去受傷或有困難的陌生孩子。

——從7歲起,孩子們會越來越愿意將自己的錢或玩具送給貧窮的孩子,或幫助有困難的孩子,即使這種行為意味著該孩子得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

發展心理學家們從數據中看出一個模式。利他主義行為的產生,看上去是一系列的明顯階段,但究竟有多少階段,或有哪些階段,他們并沒有形成一致的意見。一種觀點認為有四個階段;另一種觀點認為有五個;而一個六階段的模式也有了雛形,由利他主義研究專家、伯納比市西蒙弗雷澤大學的丹尼斯·L.克雷布斯及同事弗蘭克·范赫斯特倫提出。克雷布斯和范赫斯特倫的六階段論是以如下幾點為基礎的:

(1)服從權威規定與個人安全需要。

(2)個人收益的最大化和補償決定。

(3)認同角色和集體期盼,以及互惠和合作。

(4)社會責任感和遵循內在價值觀的行為。

(5)尊重別人的權利,愿意為他人的利益而犧牲。

(6)尊重普遍的道德價值觀,認同全人類。

 

道德發展:利他主義只是道德發展的結果之一。對道德方面心理發展的研究興趣始于1908年,當時,杰出的英國心理學家威廉·麥克杜格爾根據其對人類心理學的總體知識勾勒出一套道德發展理論。在20世紀20年代,皮亞杰開始實驗調查,如觀察孩子玩游戲,或給他們講犯小錯的故事并問他們對某種小錯應施以何種懲罰較為合適等。(案例之一,一個男孩給父親的墨水盒加墨水,不小心將墨水灑在桌布上。案例之二,一個男孩玩弄父親的墨水盒,將墨水潑到桌布上。兩種情況都是小孩將墨水灑在桌布上,但懲罰應一樣嗎?)

皮亞杰得出結論,道德行為,在游戲環境下,在4—12歲這一年齡段內將按三個階段發育而成,即由對父母或較大孩子規定的規則毫無疑問地全盤接受,到最后認識到,規則是由人制定的,并可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作出修改。同樣,判定行為(比如潑墨水)正確與否的基礎,可根據該行為所造成的傷害與行為人的意圖進行更改。

1932年,皮亞杰的《兒童道德判斷》在英國出版。該書在美國觸發了大量道德發展研究,但這些研究的大多數不過是一些東拼西湊或吹毛求疵的東西。接下來的一次飛躍,即道德發展理論研究史上的里程碑——哈佛大學勞倫斯·科爾伯格的著作——出現在30年后。他發明了一種測量道德發展的新方法,并在25年內修訂它,收集和分析大量數據,提出了一個六階段的道德發展理論。該理論此后成為這一領域的經典之作和模式,其他人要么效法,要么反對。

若不是發現自己的最愛是當一名道德發展心理學家的話,科爾伯格原本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牧師。他認真善思,熱情幽默,健談激情,對種族問題等其他道德生活極為關注。他不修邊幅,屬于知識型教授,寬松的衣服總是皺巴巴的,頭發蓬亂;手提箱也嚴重磨損,總是裝得滿滿的;眼鏡推起來擱在額頭上,然后就忘了。

他是一個生意人的后代,1927年出生于布朗克斯維爾——紐約的一個富有郊區。他在安多弗的菲利普斯學院讀書,二戰結束時畢業于該院。他沒有繼續讀大學,而是在良心驅使下到一條商船上當水手,從而加入一項事業,將一船船的歐洲猶太難民從英國的封鎖下偷運至巴勒斯坦。這次經歷使科爾伯格對一個問題產生終生的興趣,即一個人在不服從法律和法定權威時,在道德上卻是有理的。這次經歷還給他帶來終身的疾病:被捕后被關在塞浦路斯的一個軍營里,后來人雖逃脫,卻未能逃過寄生性腸道感染的折磨。此后許多年里,這種病時不時地折磨他。

后來,科爾伯格在芝加哥大學拿到本科及研究生學位,他最喜歡的課程是心理學和哲學(特別是倫理學)。他閱讀并極力推崇皮亞杰的《兒童道德判斷》,但他從美國心理學的精神感覺到,道德發展的理論基礎應是基于客觀方法所得的數據,而不是皮亞杰的自然主義觀察。因此,為完成博士論文,他創立出一套定級系統(后來將其變成一項測試),他的余生都在修改和使用這套系統,并從中形成自己道德發展階段的認知-發展理論。這套測試題由九個道德上的兩難問題構成,研究者一次向受試者提出一個。每個問題之后是一次面談,談話內容涉及一大堆道德問題。

舉個例子(海因茨兩難選擇):在一座歐洲小城里,一位婦女因某種特別的癌癥而接近死亡。城里有位藥劑師發明的新藥可能救活她,但他是個奸商,索要的藥費是其制造該藥成本的10倍。這位婦女的丈夫海因茨只能借到一半的錢,因此只好請藥劑師減價,但藥劑師不肯同意。海因茨為救妻子的性命,想翻墻入室,將藥偷出來。這樣做應該嗎?為什么應該,為什么不應該?他有責任或義務偷藥嗎?如果他不愛妻子,會為妻子偷藥嗎?如果要死的是陌生人,情形又會怎樣?海因茨會為陌生人偷藥嗎?偷東西是犯法的,但這樣做違反道德嗎?諸如此類的問題共有21個。

科爾伯格的原始樣本來自芝加哥地區有代表性的72名10、13和16歲男孩子,他每隔2—5年對他們測試一次,一直測試了30年。在第一次測試后,三個年齡組給出的不同答案使科爾伯格相信,道德感發展于明顯不同的年齡段。后來,隨著受試者的年齡增長,他驚奇地發現,他們在這些階段上的進展正好符合他的預料。我們在此簡要展示一下這種分段理論的最新形式及每個階段對支持和反對海因茨偷藥事件的典型回答,同時對科爾伯格的晦澀措辭也做了改動。

 

——第一階段:天真的道德現實主義;行動基于規則,動機是避免懲罰。

支持者:如果妻子死了,你會有麻煩。

反對者:不該偷藥,因為你會被抓進監獄。

——第二階段:實用主義道德觀;行動基于回報或利益的最大化、自身消極后果的最小化。

支持者:如果被抓,你可以將藥還給他,刑期不會很長。

如果刑滿回家時妻子仍在,坐一陣子牢也算不了什么。

反對者:如果偷藥,妻子可能在你還未入獄時就已死去,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第三階段:社會共享觀點;行動基于他人的贊同或反對與實際或想象中的內疚感。

支持者:如果偷藥,沒有人會認為你是壞人。然而,如果讓妻子死了,在別人面前你就再也抬不起頭來。

反對者:大家都會認為你是罪犯。偷藥之后,在別人面前你就再也抬不起頭。

——第四階段:社會系統的道德感;行動基于是否會有正

式的羞辱(不僅僅是反對)和對他人造成傷害后的罪惡感。

支持者:稍有榮譽感的人都不會讓妻子就這樣死去。如果不對妻子盡這份責任,你將永遠感到內疚,會認為是你自己致妻子于死命的。

反對者:你已絕望得昏頭了,根本想不到偷藥是在干壞事。但等你入獄后,你會清醒過來。你會為自己的不誠實和觸犯法律而感到有罪。

——第五階段:人權及社會福利道德觀;其視角是一種理性的、有道德者的觀點,他認為價值和權利應存在于一個有道德的社會里。他們的行動基于保持對公眾的尊重和對自尊感的尊重。

支持者:如果不偷藥,你會失去別人對你的尊敬。如果你聽任妻子死去,可能是出于害怕而不是出于理性。你會失去自尊,也可能失去他人對你的尊敬。

反對者:你會因違反法律而失去在公眾面前的地位和尊敬。如果聽任感情的操縱而忘記長期的觀點,你會失去自尊。

——第六階段:普遍道德原則;視角在于所有人都應對他人和自己采用的道德觀。行動取決于公平、公正和對自己能否保持道德原則的考慮。

支持者:如果不偷藥而聽任妻子死去,過后你會責備自己。你不會因偷藥受到任何責備,但如果依法行事,你就無法平息自己的良心。

反對者:如果偷藥,你不會受到他人的責備,但會自責,因為你沒有按照自己的良知和道德準則做事。

 

科爾伯格有許多熱心的追隨者和崇拜者,特別是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他對正義的強調和在第六階段對法律的嘲弄使其成為民權分子、越戰抗議者和婦女解放運動者的最愛。然而,他的測試和理論卻受到大多數發展心理學家的多方面攻擊。有人認為,證據表明,發展并不是一直向上且有序的(有的在不同發育期間呈跳躍式上升,有的則下降)。還有人認為,有道德的思想不一定產生有道德的行為,某些受試者在科爾伯格的尺度表上所處的位置要高于其實際行為(科爾伯格堅持認為,大多數研究顯示,道德判斷力與實際行為之間存在相關性)。科爾伯格在哈佛的助手卡羅爾·吉利根也提出反對意見,認為他的尺度更偏向男性:女人有可能通過表示關心和個人的關系來對道德兩難問題作出反應,男人則有可能通過諸如正義和公平之類抽象概念進行表達。因此,女人有可能在科爾伯格的尺度表上得分較低,看起來讓人覺得她們在道德發育上要低于男人。

科爾伯格毫無怨言地承受了所有的批評和攻擊,有些批評甚至得到了他本人的認可(并據此進行修改),對于其他一些,他往往悄無聲息地利用新獲得的資料和理由進行反駁。他還放棄了曾花費其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完成的兩個夢想。其一是一項開拓工程,旨在通過對兩難境地的討論而將囚犯的道德思想提高到第四階段;其二是試圖用同樣的辦法解救問題少年(結果是令人鼓舞的,但該項工程只是在劍橋和紐約的幾所學校里得到試驗,一直未能發揚光大)。

隨著這些不快和失望接踵而至的是,他的慢性寄生性腸道感染開始反復發作,他不得不時時忍受腸胃疼痛的折磨。在接近60歲時,科爾伯格感到極度抑郁,并與一位密友談過自殺的道德兩難問題。他對朋友說,如果一個人對他人負有很大的責任,他就應該堅持下去。但與病魔的爭斗實在太痛苦了。1987年1月17日,有人發現他的車泊靠在波士頓港的潮水里。3個月后,他的尸體被沖至洛根機場附近。在1989年12月15日的《哈佛公報》中,3位著名的心理學家(卡羅爾·吉利根是其中之一)在一篇寫得極為感人的悼詞中總結了他的貢獻:“他幾乎是單槍匹馬地將道德發展確立為發展心理學的中心議題。”他如果能聽到那些會很高興;更會令他欣慰的是,到了20世紀90年代后期,有超過100多種跨文化研究證實,科爾伯格提出的道德發展階段理論似乎已具有一種文化普遍性。

科爾伯格的修正者們對他的總體理論并無異議,只想進行修正,使其適合他們自己的實驗證據進化心理學家戴維·巴斯完全繞過了科爾伯格,將道德情緒解釋為我們的祖先所發展出的一種適應性機制,并將之遺傳給了我們,會由環境和經驗誘發。。西蒙弗雷澤大學的丹尼斯·克雷布斯就是其中之一。克雷布斯非常贊賞科爾伯格,在哈佛也跟他相熟,但最近他發表文章表明,在回答科爾伯格的兩難問題時,不管其處在何種道德水平之上,總是要比處理自己的生活時高一個水平。

這項研究之所以引起人們的注意,是因為它不僅基于一項測試,而且基于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情形,這一點使其迥異于大多數的道德發展研究。該研究的另一位作者凱西·登頓對酒吧、夜總會和一些聯歡會進行調查,并請來飲酒者參與一項“飲酒對判斷力的影響”的問卷。自愿受試者(她共找到40人)接受問詢,并回答科爾伯格的兩難問題,諸如酒后駕車的道德問題(酒后應繼續駕車嗎?若只是受到酒精影響,但并沒有感到醉酒呢?如果你會特別小心呢?),然后進行酒量測定。后來,她又在大學里與這些人會面,請他們回答另外兩個科爾伯格兩難問題,并問他們在第一次會面后是如何回答的。

登頓和克雷布斯發現,在大學所進行的道德發展測試上,人們得到的分數要高于其醉酒時的分數。事實上,第一次會面時體內的酒精濃度越高,所得的道德判斷分數就越低。在清醒狀態時,他們認為酒后駕車是不道德的,并說,他們本人不會這么做,但當喝醉后,他們往往采取不那么嚴格的道德標準。的確,除一個人之外,第一次會面之后,大家都是開車回家的,不管其醉到何種程度。

這僅是克雷布斯在現實生活中對道德發展進行測量的例子之一。在過去幾年中,他和同事在評估人們的道德判斷力時所使用的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兩難問題,而不是科爾伯格的兩難問題。(兩個例子:一個是生意上的兩難問題——是否公開可能有損于銷售的信息;一個是親社會的兩難問題——一位學生有預約,再有幾分鐘就到時間了,他要去當一項心理研究的受試者,就在這時,他碰到另一位吸毒吸出問題、急需幫助的學生。)在幾項研究中,志愿者還會被問到他們自己在生活當中碰到的兩難選擇。

在最近的時間里,克雷布斯一直進行道德推理和行為的研究,他最新的研究是用新達爾文主義解釋道德的起源,包括利他主義的起源。人們為什么會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研究心理學中這樣一個爭議極多且不像心理測試、消費心理學、工業心理學那樣可以產生實際回報的領域呢?集中精力于道德發展的發展心理學家有著各種動機。有的是20世紀60年代理想主義的學生,他們自此之后即與親社會行為難分難舍;有的出于宗教觀點對道德較有興趣,但又覺得心理學方法更現實,更有成果;還有部分發展心理學研究者是納粹大屠殺的幸存者,對于他們來說,對人性中人道的研究是非做不可的工作,同時也有療傷作用。

還有像丹尼斯·克雷布斯這樣的人,他的理由極其特別。1942年,他在溫哥華出生,父親是一位木匠,還發明過一種裝置,可增強電吉他的特殊音響效果。克雷布斯在高中是頂尖學生,還是班長。盡管又瘦又高,但卻是得過獎的業余拳擊愛好者。14歲時,他的全家搬到舊金山,因為父親認為這里存在電子音樂生意的商機。這次搬家對年幼的克雷布斯來說具有災難性的影響,因為他很快從一個上進心很強的小伙子變成了一個少年犯。一切如他自己所言:

 

我從一個我曾是少年模范的地方來到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文化中,完全不適應這里的生活。人們取笑我的一切——衣著、口音、行為等。作為一名優秀的拳擊手,我很快卷入打架斗毆中,并因此名聲大振。壞名聲使我更愛打斗,且大都以我的勝利告終。結果是,不久我即成為一個流氓團伙的一員。

 

他開始逃學,打架,去商店偷東西。最終,他被警察抓住,第一次當了少年犯,接著是第二次,在少年管教所一關數月。他被保釋后,有一陣子的確沒有惹事。但在一天夜里,他睡不著覺,酗酒后開飛車,結果又被警察攔住。他離開警察局時破口罵出一大堆臟話,氣得警察開警車鳴笛在后面追他。他撞在電線桿上,雖未受傷,但再次被關進監獄。他狂怒地拔掉窗上鐵柵的鎖,用床單打成繩子溜了出去,一路來到俄勒岡。他躲藏在伐木工人的營地中,拼命地干活,并深入思考人生,制訂出自己的奮斗計劃。

 

我已度過了青春期,得換個活法。我決定回到溫哥華,到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深造。我在伐木營地里干了半年,積攢下上學的費用。然后,我考進了大學。這時,我已20多歲,大出其他學生幾歲,且總是背負沉重的落后感。因此,我學習非常認真,也十分刻苦,不但選修許多課程,而且還兼打零工。

我于1967年畢業,時年25歲,獲得心理學榮譽學生的稱號。我申請去哈佛讀書,想在那里拿到博士學位。然而,在我被錄取后,我突然想到,我會一直活在恐懼中,因為我是一個逃犯,有人可能會告發我。因此,我決定自首。我回到舊金山,在那里自首了——考慮到我的成就,這件事在當地立即引起軒然大波,我上了報紙頭條,電視節目還對我進行專訪——結果,我得到了寬恕。

 

克雷布斯來到哈佛,在這所大學里只用1年時間便獲得碩士學位,又用2年時間獲得博士頭銜。這在當時簡直是個了不起的成就。更令人矚目的是,在追求學位的過程中,他一直在哈佛大學打零工,成為心理學和社會關系學入門課程的首席助教。1970年他拿到博士學位,也即刻得到哈佛的任用,成為該校副教授和本科教學部主任,在那里待了4年。之后,他來到西蒙弗雷澤大學,從1982年起一直擔任全職教授。65歲時,他依然身材瘦弱,一頭長發,面容年輕,沒人想到他這樣一位勤奮的學者,會有如此傳奇的經歷。

克雷布斯的履歷表上羅列著一系列發表的作品,其中大部分與道德發展和利他主義有關。他淡淡地說:“我對道德問題,尤其是對一種道德水平向另一種道德水平的發展問題,之所以大感興趣,絕非出于偶然。”必須補充的一點是,他在多年堅持使用科爾伯格的研究方法后,最終選擇了放棄,轉而設計了一種相當不一樣的模型來繼續自己的學術研究,而且如前文所說,從達爾文主義的角度對道德發展問題作出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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