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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身體、基因和人格

男女特質差異取決于生物因素,這種理論隸屬一個更大的理論體系——人格先天論。該理論有兩個相關版本,其一是,人格受個人身體特質的影響;其二是,人格取決于具體基因或某些基因的相互影響。

第一個版本幾乎與心理學自身一樣古老。蓋倫的人格體液論是古代的形式之一。相面術是另一種形式,該理論認為人體的特征、外形常伴隨著相關的人格特質。這一觀念從古希臘傳承至今,例證成千上萬,其中有這么一個: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喬叟筆下的古板的教士(學者)“胖得別扭”而“中空”,多次再婚且俗不可耐的“巴思婦”臉盤“突出”而“赤紅”,且“牙齒不齊”(齒間有縫,按相面術的說法,象征著膽大和縱欲),粗俗的磨坊主矮胖,粗壯,骨架碩大,鼻大孔闊。

20世紀初,身體-人格理論一直戴著科學面罩。當時,在德國南部數所精神病院從業的德國精神病學家厄恩斯特·克雷奇默(1888—1964)宣稱,他已發現病人的身體與其人格及精神狀態之間存在聯系。他認為,四肢短小、臉圓、矮胖的人容易受到情緒的影響,要么興高采烈,要么極度沮喪,狂躁與抑郁交替發作;四肢修長、面容消瘦、身材苗條的人則內向、害羞、冷淡和反社會,是精神分裂癥患者;而體態平衡、肌肉結實的人富有活力和進取心,性情達觀,但有其他精神病癥。

克雷奇默相信,身體外形和人格類型或精神狀態都是由激素分泌造成的。他的理論發表在1921年的《體格與人格》雜志上,一時間引起大家的注意與好評,因為它似乎科學地支持了古代的傳統。但其他科學家則指出這一理論中的漏洞。他們認為,大多數人無法干脆利落地歸屬于三個體型類別中的任何一個——矮胖者所具有的人格,瘦高的人常常也具有,而瘦高者往往表現為運動型。而且,克雷奇默的例證也有失偏頗。住院的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平均年齡要比狂躁抑郁病人年輕,僅此一點即可解釋他在身體脂肪分布中找到的諸多差異。

然而,這種體型概念的確吸引人,且很快有了一位在科學上更嚴謹的擁護者——哈佛大學的醫生兼心理學家威廉·H.謝爾登(1898—1977)。克雷奇默的英文版論著出版后不久,謝爾登即開始“體型”(身體類型)研究,并在此后的幾十年內收集了有關身體尺寸和正常人人格的大量數據。(在晚年,他還將自己的研究對象擴至精神病人和男性少年犯。)

作為一位研究人員,謝爾登可謂是鞠躬盡瘁:他拍攝了不少于4000幅男性大學生的裸體照片,記錄下他們主要的身體尺寸。從大量的數據中,他得出結論說,共有三種基本的人體類型,和克雷奇默的觀點差不多:內胚層體型者(Endomorph),即柔軟、滾圓、豐滿者;中胚層體型者(Mesomorph),即硬朗、平闊、大骨架、肌肉豐富者;外胚層體型者(Ectomorph),即高挑、瘦削、顱骨巨大者。他認為,這些類型代表著細胞中的三層的某一層的具體發育,它們早在胚胎階段就已有所區別:從內胚層中將生出消化道和內臟器官,從中胚層中將生出骨骼和肌肉,從外胚層中將生出神經系統。

為顯示人格特質與這些體型的相互關系,謝爾登對他的200名受試者進行了人格測驗,并在數年中通過面談和對行為進行觀察積累了大量其他特質數據。他發現,正如自己所料,每種典型的人格類型都有與之相聯系的體型。矮小滾圓的內胚層體型者通常愛交際,放得開,健談,且喜歡奢侈的生活;勻稱的中胚層體型者則精力旺盛,果敢,勇敢無畏,樂觀向上,喜歡運動;而高挑瘦削的外胚層體型者則內向,害羞,智商較高,善于自制,不善交際。謝爾登推斷道,在胚胎發育時,決定哪種體型占上風的是基因,因此,決定一個人將表現出何種人格模式的也是基因。

他的主要作品發表于20世紀40年代,在當時引起較大的社會反響和學術興趣。但大多數心理學家發現,謝爾登的類型學仍很膚淺,且研究方法也存在錯誤:他對受試者的社會經濟背景不加關注。窮人家的孩子很難成為肥胖、樂天的內胚層體型者,有錢人家的孩子也很難成為害羞、善于思考的外胚層體型者。心理學家們對這種極高的相關度也頗為懷疑—— +0.79至+0.83——這是謝爾登所報告的三種體型和與之相關的人格類型之間的相關度。達到此種相關度在心理學上極為罕見,因為大多數現象往往是由多重因素造成的,這不能不使人們想到,研究在設計上存在基礎性漏洞。確實存在漏洞。在此引用權威人士加德納·林齊的話:

 

要全面研討為什么能觀察到如此多的協同變化,就必須考慮多方面因素,但對于大多數心理學家來說,對這一問題的解釋似乎是謝爾登本人在執行兩套標準。其結果是,人們可以推論,謝爾登在這個領域里所持有的先入為主的看法或期盼在暗中導致其以一貫的方式來額定體格和氣質,根本不管實際情況如何。

 

支持謝爾登觀點的人后來尋求各種方式彌補他在這方面的不足,他們讓評定者根據照片進行體型評定,這些評定者不認識照片中的人;并讓另一些評定者根據問卷數據而不是面試,對受試者的人格作出評估。這些研究證實了謝爾登在體型和人格之間所建立的聯系,但相關性要低許多。然而,即使這些數據也不一定能在體型和人格之間建立起直接的聯系。這種聯系可能是間接的和社會性的,因為人們期望肌肉發達的中胚層體型者成為領導人,軟弱瘦小的外胚層體型者往往避開身體競爭,轉而依靠大腦。因此,孩子們感到人們希望其成為何種人后,會相應地朝這方面努力。

體型理論得到大家的關注,并在20世紀50年代引發大量研究,但該理論也受到了尖銳的批評,它所持的遺傳論觀點有悖于當時占主流地位的自由主義精神,因此,它的影響日漸消退。到20世紀60年代,按美國著名心理學史專家歐內斯特·希爾加德的說法,它幾乎退出了歷史舞臺。然而,強有力的證據仍不斷出現,這些證據支持人格天生論,或至少能證明某種預先傾向性。

到20世紀40年代,紐約大學醫學中心的精神病專家亞歷山特·托馬斯和斯特拉·切斯開始在嬰兒和小孩中進行個體氣質差異的研究(“氣質”是人格的一部分,是一個人面對刺激和不同情形時具有特色的情緒反應方式)。托馬斯和切斯收集嬰兒從出生時起的行為數據。這些數據部分來自個人觀察,部分來自對孩子父母的征詢,如嬰兒第一次洗澡或吃第一口麥片時的反應。他們發現了所有生過不止一個孩子的媽媽都有所體會的證據,即嬰兒從出生的第一個小時起,氣質就有所不同。

經過幾年研究,托馬斯和切斯詳細說明了在人生之初就已顯現的九種區別。一些嬰兒比另一些嬰兒更活潑;一些嬰兒進食、睡眠和排泄較有規律,另一些則不規律或無法預測;一些嬰兒喜歡任何新鮮玩意兒(他們狼吞虎咽地吃下第一匙新食物),另一些則不然(他們將食物吐出);一些能很快適應變化,另一些則對計劃的改變悶悶不樂;一些對刺激反應強烈,不是大笑就是哭叫,另一些要么微笑要么小聲啼哭;一些總是樂呵呵的,另一些則郁郁寡歡;一些嬰兒好似對所有的地點、聲音和觸碰都很警覺,另一些只對某些刺激產生反應,對其他刺激則置之不理;一些嬰兒在不舒適時較易被轉移注意力,另一些則專注于此;一些嬰兒有良好的注意力,可以抱著一個玩具玩很久,另一些的注意力總是快速從一個活動轉到另一個活動。

總起來說,托馬斯和切斯發現,約有2/3的嬰兒在生命早期表現出明顯的稟性。2/5的嬰兒是“輕松型”(平和、易哄),1/10是“困難型”(易怒、難哄),1/6是“慢熱型”(略顯挑剔或憂慮,但能適應環境)。

在托馬斯和切斯觀察部分孩子長大成人時,他們驚訝地發現,在嬰兒、兒童及少年階段總體保持不變的是孩子們從小養成的稟性。后來,更細節性的發現引導他們得出更合理的結論:基本氣質中的一些或很多方面也會變化,但經常伴隨著重大變故,如嚴重事故或疾病,或環境變化,如父母中有一個去世,或家庭經濟狀況發生巨變等。如果沒有這些事件或環境變化,生命早期的氣質很可能就是成年后的氣質。

行為遺傳學在研究中得出了更有力的證據,證明人格中有部分是先天的。這個曾經稍稍游離出心理學主流的專業現在變得愈發重要了,它主要研究遺傳對心理特征的影響。它的探究方法是由高爾頓發起的,主要是察看人與人之間的相關度到何種程度時會有相似的心理能力、人格和成就。人體內約有25,000到30,000個基因,堂(或表)親的基因有1/8相同,同胞兄弟的基因有一半相同,雙胞胎則全部相同。如果遺傳對心理發展產生影響,則兩個人的遺傳關系越近,在心理上越相似。

過去半個世紀以來所進行的浩如煙海的研究證明,情況正是如此。有些研究還證明,遺傳關系越近,精神狀況越相似。有人還發現,一般智力水平和特定心理能力也是這樣的。一些遺傳學家和心理學家還發現,遺傳關系越近,個人之間的人格也越相似。

有些人格研究主要對同胞兄弟或雙胞胎的特質中存在的相互關系進行分析。結果同樣是,雙胞胎比同胞兄弟更相像。盡管如此,如果他們在同一個家庭長大,這樣的證據還是不足為憑,因為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受到同樣或近似的環境影響(雙胞胎尤其如此,因為父母對他們一視同仁)。因而,最好的數據——也是最難獲取的數據,因為例子極其稀少——應來自一出生或出生不久即被分開,在不同的地區、不同的家庭中長大的雙胞胎。在這樣的情況下,至少環境是不同的。

譬如說吉姆·劉易斯和吉姆·斯賓格這對雙胞胎吧。1940年他們出生,剛足月就被分開,分別在俄亥俄州相距約70千米的兩個家庭長大。在1979年以前,他們誰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而當時他們已39歲。這一年他們相會了,但并不是巧遇,因為他們一直被明尼蘇達大學的明尼蘇達雙胞胎與收養研究中心主任托馬斯·布沙爾教授追蹤,后者一直致力于研究被分開養育的同胞兄弟和雙胞胎兄弟。除服飾之外,吉姆·劉易斯和吉姆·斯賓格在身體上是沒有區別的。幾乎所有的雙胞胎都是這樣。盡管這樣的相似已令人驚奇,但令人驚奇的還遠不止于此。兩個男人都娶了名叫貝蒂的女人,都嗜好SALEM這個牌子的香煙,都喜歡開雪佛蘭車,都咬指甲,都為自己所養的狗起名為托伊。

這聽起來像是某個作家為超級市場的小報所杜撰的故事。這樣的小報總是充斥著荒誕不經的怪事,比如某嬰兒由八旬老者所生等。然而,這個故事并不是杜撰的。當然,這些巧合可能歸因于這對雙胞胎生活在同一地區,也可能純屬巧合。但我們不能否認的是心理測試所列舉的證據。布沙爾和他的研究小組對這對雙胞胎進行了一系列人格測試,發現他們的反應和特質分數幾乎相等。

自1979年至1990年,布沙爾和他的研究人員對分開養育的近80對同卵雙胞胎和33對異卵雙胞胎(從約8000宗案卷中抽取出的)進行了跟蹤調查,并對每對雙胞胎進行長約50小時的密集測試和面談。為達到比較目的,他們還對一些在一起長大的同卵、異卵雙胞胎進行同樣的測試和面談。對從不同組別的雙胞胎身上得到的相關性進行統計分析后,研究小組得出結論,人格中約有50%的差異由遺傳所致。(他們對其他心理學變量進行了報告,包括一般智力、語言能力、社會態度、同性戀狀況、藥物濫用及宗教興趣等,結果同樣令人吃驚。)

然而,行為遺傳學的其他研究者卻得出更為謹慎的估計。得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的約翰·C.里林最近對一系列雙胞胎案例進行研究并發現,從整體上說,有證據證明在造成人格差異的因素中,遺傳因素占40%。還有一些研究者主要比較被收養的孩子與其養母和生母的關系。他們發現,只有25%的差異可歸結到遺傳中去(不過,有趣的是,收養的孩子在人格上與生母更像,而不是與養母更像)。

為了明確這一問題,布沙爾和一位名叫馬特·麥格的同事在2003年綜合性地回顧了布沙爾和其他研究人員有關雙胞胎、家庭、收養的研究。經過復雜的數學分析,他們積累了許多證據,“遺傳對人格特質差異的影響從40%—55%不等”,“共同(共享)的家庭對人格特質幾乎沒有影響”。非共享的家庭,即不同的環境,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人格差異,但這一因素很難鑒別。

這些數字并不是說,任何人的人格中都有40%到55%由遺傳決定。所謂差異,是指在某一特質或某一組特質中,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幅度。例如,布沙爾中心的數據表明,如果一組成人的身高從1.2米至2.1米不等,該差別范圍中的90%是由遺傳而來的,10%是由環境造成的。同樣,雙胞胎研究意味著,在一群人中,人格差異幅度的40%到55%是遺傳所致。這也許可以解釋美國人的人格差異為什么遠大于人口基因同質的國家,如日本。

行為遺傳學的發現在理論層面上是一種新的理解,但并沒有引起大多數人格心理學家的興趣,其原因是,行為遺傳學并不研究與人格相關的感情和社會關系,以及測試和影響它們的方法。更糟糕的是,它打消了人類的一種希望,即心理學可以改善人類生命的質量。它向人們指出,由于人格的起源具有遺傳性,因而它并不受社會、療法或任何其他可控環境因素的影響。因此,大多數心理學家,包括人格研究心理學家,認為行為遺傳學有科學價值,但沒有實踐意義。他們認為,真正重要的是人格差異的其他部分——人格可被影響的程度,不管是變壞還是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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