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松懈
- 一葦難渡一心
- 芮小周
- 3157字
- 2020-05-20 20:43:50
束羿是葬禮前一天回的國,這是他盡力爭取的時間。他已經熬了好幾個夜才終于比其他同學提前了三天做完了實驗、完成了任務并得到了教授認可。
他回到森家時天已經黑透了,雖然在飛機上睡了一個小時左右,可是心里太亂。睡得并不安穩。可他卻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起碼合上雙眼睡上一覺,除去一身疲累,讓精神好一點,這樣才有精力在她身邊幫上一些忙,讓她不必那么累。
沒見到森葦。
他一到,媽媽就把他拉過去為他別上了一朵含有親屬意義的白花,告訴他:
“我和你爸爸都是你森爺爺看著長大的,你算得上森爺爺的半個孫子。”
束羿從沒見過這樣的森家,往日充滿歡聲笑語的如今被沉痛的氛圍籠罩得壓抑。
他也從沒見過自己父親那張冰塊臉露出過如此失落落寞的表情。他理解,森家爺爺對父親來說,有是父親一樣的存在,不僅是資助養育之恩,更是知遇之恩。
父親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去給你爺爺上柱香。”
束羿點頭。把行李交給阿孃,就在靈前上了香。
作揖叩首無不是莊嚴穩重。
他無法想到那個仿佛能永遠意氣風發,豁達開朗的森爺爺居然那么匆忙的被安放那么一個小小的瓷罐里。
他不是不理解死亡的含義,他只是不太理解森爺爺的死亡居然會給他帶來那樣鮮明的難過和不安。
“小羿,真是有心了。”
束羿面對面色疲憊的森葦的父母,禮貌性的點了點頭說:“叔叔阿姨節哀順變。”
束羿的面色相對于對待旁人,在森葦父母面前顯得更為冷漠。
阿孃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對他說:“小束,好好去安慰一下葦葦,若是你再不回來,我真擔心她撐不住了。”
束羿猜也知道,她一定是一個人承受著。說不定自己再難受的時候,還會先顧著照顧別人。
她不在廳內也不在房間,他走到了爺爺書房,才一走進書房的小陽臺里,那是老爺子平時喝茶的地方,就感覺到有一股力從后背逼來。
她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很乖巧而虛弱地說:
“對不起,就讓我抱一下。”
束羿握住她環住自己的手,輕輕的分開,轉過身,沒來得及看她眼神中那一抹難掩的失落,便回抱住她。
在溫暖的懷抱,鼻尖是她不曾在他身上聞到過的陌生的洗衣液的味道,指尖觸到的是他脫去厚重羽絨服的寬松毛衣的綿軟,耳邊是他柔軟的心跳,這幾乎讓她再也不用多想地沉淪了進去,忍不住松懈了一會兒。
就連束羿也終于松了口氣,心莫名安穩了下來。
這一會,他們之間不談情愛,不必隔閡,不想那些說不清的關系、身份,彼此是對方面對著能做回自己的人,彼此是對方最熟悉、最能互相放下一身防備和盔甲的人。
“森葦。沒關系了。”
束羿溫柔清越的聲音在她頭頂一響起,森葦終于沒能忍住心里的難過和委屈將這些苦楚化作淚水流出眼眶。
雖然這兩天她不眠不休地把爺爺和森晨出事的前因后果調查得差不多了,也知道事在人為。
她依然痛恨著自己愚鈍到被別人耍得團團轉,她依然痛恨自己沒看到爺爺最后一面,痛恨自己讓森晨獨自承受這場可怕的車禍并且自責著、內疚著。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遲遲不休。
她將埋進束羿的胸膛了,哽咽地發泄情緒:
“我連爺爺的最后一面也沒見到,我連爺爺最后的聲音也沒聽到。”
“爺爺會理解你的。這不是你的錯。”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自己都沒能找到一個好的方式來安慰自己因為森爺爺的離去帶了的傷痛。或許只有時間吧,只有時間才是磨平疤痕的最靈的膏藥。
這話雖然俗,但是有用。
她突然說:“束小羿,我可能會做一件特別不仁不義的事。可是是他們先不忠不孝的……”
“你想去做,你就做。”
“束小羿。你想象不到他們有多可惡。”
森葦聲音聽起來幾乎是咬著后槽牙發出的聲音,束羿甚至不用看她的表情都能體會到她的憤怒,他只好輕輕地拍著她單薄的背,說道:
“沒關系。你已經想好用你的方式懲罰他們了不是嗎?他們也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對嗎。”
森晨醒了之后告訴她,他交換生結束回來時爺爺只是覺得瘦了很多,什么也沒說,只是讓他陪他想去一趟,他們到地方時發現是律師事務所,老爺子找的是他的私人律師。
進去了很久,才出來。
他還納悶地問爺爺:“為什么不直接讓秦律師直接來家里就好了。”
老爺子只是笑了笑:“我想自己出來活動活動。”
他只以為爺爺是因為夏爺爺不在家,沒人陪他,他一個人有些無聊。
后來他在車上問爺爺想去哪里,爺爺說“去一趟警局吧。”
他還沒來得及問為什么,那天特別反常的劉叔像是被嚇到了似的,抓方向盤的手都滑了一下。
然后就和迎面而來的一輛大貨車相撞。
她早就懷疑過她手下那個王經理王偉可能會是付晶的人,只是覺得這一年里他沒掀起什么風浪來就暫且留著,讓他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可沒曾想他居然在這兒等著她呢,早知道爺爺在京城出事,故意不讓她知道,能拖就拖,讓她不能及時趕回去。
讓他們抓住她的把柄,在外人心里給她一個不孝愛財的名聲。
順著王偉這根藤她也就摸出了宋阿姨這個瓜,原來她是王偉的阿姨,是故意來接近森家的。
也早就知道阿孃會在每年的圣誕節那段時間出國,這時候她便趁虛而入。
調走了森二叔一家,故意讓森葦接了Z市的合同,森晨有剛好去國外當了半年交換生,若不是森晨提前結束回了家,不然還真不知道原來宋阿姨與他們里應外合,把老爺子困在家里一周了。
只為了一個目的,用各種理由威逼利誘騙取老爺子的資產。
期間一直逼迫老爺子看一個長達一個禮拜的動過手腳但特別逼真的監控視頻:
第一天和第二天的監控視頻是一個化妝假扮成森葦的女人,被灌了藥,赤裸裸的躺在陌生男人床上。并告訴老爺子,如果老爺子不把銀行密碼告訴她,就對“森葦”實施強奸,老爺子擔心地立馬把保險柜的地址密碼告訴了她。
她應該是去查了那個銀行有保險柜,覺得自己嘗到了甜頭。
可她依舊沒有放人,第三天和第四天又用“森葦”被侮辱后的“裸照”威脅他如果不把幾家公司的經營權交給森蘿就把那些照片、視頻賣給非法盈利的色情網站,把森葦搞得身敗名裂。
于是老爺子又簽了字。
幸好第五天森晨的突然回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付晶那時候已經能全身而退了。
她可能沒留下什么把柄,心想著反正什么都得到了,也沒必要在跟森家假惺惺地周旋下去了。
反正這視頻都假的,都是演出來了的,那些演員給錢消災,底片銷毀了就是了。
再說,反正公司的經營權在森蘿手中,森蘿是他的親生孫女,只要他不出去說,沒人會懷疑。她篤定老爺子不會說,這種憋屈的事和壞森葦名聲的事他絕不會說的出口。
森葦在束叔叔的幫助下,在昨晚半夜在機場找到準備跑路的宋阿姨。那個宋阿姨估計也沒想過森葦會那么快懷疑到她頭上,竟然會追到她,以為事情敗露,再加上森葦騙她已經找到她遠在意大利的兒子并將他擄走了,殊不知森葦確實找到她兒子,并找人蓄意接近他就是讓他在那段時間接不了電話,就連她兒子學校也做了準備。
森葦雖然做不出違法亂紀地蠢事,幸好演技一直在線。那位宋阿姨便誠惶誠恐地全部將他們做得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抖了出來。
可當她說出這些的時候。
森葦一度惡心到嘔吐出酸水。她一直知道付晶這個女人的尖酸刻薄、唯利是圖,卻從未想過她會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
那個女人吃定了爺爺哪怕放棄一切也會保全森葦,便一步又一步地欺騙他、逼迫他。他不會將這事兒公開,就算是將來也只會不再與她往來而已。
這事,于她付晶來說怎么著都是賺了。
“你什么都知道了。”她抬起那雙哭得霧蒙蒙的眼睛吃力的仰頭看他。
束羿輕柔的將她眼淚擦去,眼神堅定,語氣平和: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會做什么。你肯定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你肯定會做保護好親人朋友的事。”
“我真的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覺得我想殺了她。”
森葦軟綿綿的的哭聲像一粒子彈射進他平靜的心里,慢半拍的落了他心臟后才遲緩又激烈的炸開。
引起束羿從未體驗過的悸動,那是一種奇妙的恐慌感。
他的掌間是她柔順的發絲,突然記起他曾無意告訴過她“長頭發的女孩子好看”,他意識到,森葦以前好像特別愛留短發,或許,又是因為他,因為他提過喜歡長發,她才蓄起了一頭秀麗的長發。
放在背后的手移到她的后腦勺,輕輕地拍了拍,說:
“他們不配。森葦,沒有人能值得讓你用你的人生的任何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