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賜這聲“二哥”一出口，周圍幾十道目光瞬間鎖定在他身上，待看清這是個衣著樸素的十幾歲少年，無不詫異。

李厚光更是嚇得一哆嗦，連忙拉住兒子：“別亂喊！”

麻臉周小二看見這位“麻老弟”，內心也有了幾分疑慮。昨天在周府，周應秋前倨后恭的態度，他在旁邊看的一清二楚。自己老爺是什么脾氣？能拉下臉面道歉，足見此人背景之足。

更何況，事后自家老爺有意無意透露出這是宮闈禁事，不得妄議。

想到這兒，周小二內心憑添幾分忌憚，拱手笑道：“麻老弟，在這有何貴干？”

李厚光和店家眾人見二人相識，都大為驚訝。

李厚光張大了嘴巴，也沒搞懂兒子怎么就和這等豪奴稱兄道弟了。

相比于李厚光臉上的精彩表情，老者的心情更加五味雜陳，真是禍不單行！誰知道一個河南客商會認識這等人物？早知道直接全款打發走。

李天賜笑道：“二哥，我老鄉來這里出售貨物，沒想到這家店直接吞沒了一半貨款不付，正想找個地方說理呢。”

周小二把眼一瞪：“還有這種事兒？好大的膽子！”

他原以為李天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萬一他蹦出來為周家牙行說話，又得另生一番枝節。不過既然是打擊牙行的事兒，他就樂于順手推舟，成人之美。

周小二倒不太信這牙行會干出這事，畢竟天子腳下，王法俱在。多半是李天賜想趁火打劫。

沒想到老者直接坦承：“這位少爺息怒，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快，再取三百兩白銀來。”

李天賜接過這袋銀子，掂量了兩下，發展比剛才那袋重了一些，顯然不止三百兩。

周小二略感無趣，又強調了一遍去光祿寺報道交接的日期，跟眾人道了別，揚長而去。

李天賜拉過目瞪口呆的父親：“走了！”

那老者也顧不得眾多商賈另類的目光，一個箭步躥到李天賜前面：“少爺，請高抬貴手，救救我家！”

“沒興趣！”

李天賜想到沒想，一口回絕，來什么玩笑？剛坑過我，還想我幫你。再說我也沒那么多本事，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但演多了總會穿幫。自己幾斤幾兩，敢去對抗官府政策？

老者連聲道：“少爺，借一步說話。”他眼光毒辣，看出這一老一少是少年有關系，是以全部話語都對著李天賜說。

但無論他怎么哀求，李天賜都毫不動心：“讓開！我要回家！”

周圍圍觀的商人也在指指點點：“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貪墨人家尾款，遭報應啦！”

那老者無計可施，想起招商買辦的種種恐怖之處，不禁悲從中來，號泣出聲：“作孽呀！我周家怎么就攤上這種事，八十老母如何贍養？小姐如何生理……”

李天賜正要拉著父親出門，突然聽見老者在那鬼嚎“周家、小姐”，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眼前浮現出某個倩影。

“你是大興周家？你家還有個小姐？”

老者抽泣道：“是，這一坊誰不知道我周家做生意一向公道……”

李天賜聽他確實是周家，頓時改變主意道：“爹，我們進去聊聊。”

李厚光此時還沒回過神來，聽他這么一說才清醒過來，連忙道：“進去干嘛？先回去跟我說清楚。”

倒是那老者聽見李天賜這么說，大喜過望，挽著李天賜的手就跨進房門，李厚光無奈只能跟上。

……

“什么？你們要去錦衣衛詔獄救人？”

李厚光聽完老者講述，大驚失色。

“真是瘋子，瘋子！”李厚光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你們自求多福！”

老者苦笑道：“正是如此。不過可不是劫獄，是拿錢贖人。要不是實在缺錢，我也不會克扣下兩位爺的貨款。”

李天賜沉吟道：“你家老爺怎么進的詔獄？”

老者道：“魏珰矯詔，我家老爺無辜受災。”

李天賜冷冷道：“說人話！再亂扯我可就走了。”

老者忙道：“我家老爺與魏老爺是姻親，錦衣衛緝拿魏老爺，我家老爺因此遭殃……”

李天賜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要走。

老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少爺想辦法寬容些日子，待我湊夠三千兩銀子。贖我家老爺出來。”

李天賜奇道：“你這偌大家業，湊不出三千兩贓銀？”

原來這店鋪雖大，卻有若干干股在外，一時無法變賣。再加上最近生意詭異，很多人進來只賣不買，店鋪生意紅火，現銀卻越來越少。

是以老者想出了半價購，低價出的策略，雖然飲鴆止渴，卻也顧不得了。

李天賜了解完前因后果，道：“這招商買辦的事，我幫不了你。不過這三千兩銀子，我可以幫你籌集。”

“爹，咱這六百多兩還給他。獨山玉換一家賣，賣的錢拿來借與他。這就一千多兩了。在拿來些貨物給我，我幫你賣個兩千兩。”

別人怕魏忠賢，我可不怕！再說，我清楚的記得魏忠賢最后是倒臺了。李天賜想到這里，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者喜憂參半，道：“如此也行。”

……

兩日后，李天賜揣著三千兩銀票，跟著老者來到這大名鼎鼎的錦衣衛詔獄。

這兩天時間，李天賜坑蒙拐騙，把老者六間房里輕巧的東西賣了一個遍。怎么賣的？很簡單，當時在大廳的商人，李天賜記下地址，挨個上門推銷。他基本上是虧本賣，別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買了點。

至于賣了多少錢？李天賜想到此處就心臟砰砰直跳，他給老者的錢更少，但算下來也是凈賺七百多兩，比他父親這一路的本錢還多。

此刻站在詔獄門前，李天賜收了收心緒，敲開了大門。

“來者何人？”

“來上交周順昌贓銀！”

這兩天通過交流，李天賜早已知道周家老爺叫周順昌。至于周家小姐叫什么？答案居然是沒有名字。

大門“嘩”的敞開，里面傳來一陣聲音：“周順昌這老王八，還真能放出半斤血來！”

老者強忍怒氣，勉強陪笑。李天賜交了銀子，簽字畫押，緩緩邁進詔獄。

他很想看一看，這個周順昌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