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天賜早早起床，準備和父親一塊去把貨物賣完，然后踏上返程。

他的家在河南南陽，那兒有他這一世的家人，有他的母親。

昨晚他們回到房間后，李厚光打開厚厚的行李，里面裝的全是李天賜母親給他親手縫制的衣服。李天賜上輩子很小的時候也穿過媽媽縫制的毛衣，如今見到又一位女人給他無微不至的母愛，聯想到前世今生的母親，忍不住淚流滿面。

上輩子他也幻想過穿越，想象著自己穿越后大展神威。但當他真的穿越之后，心中滿滿的只有對家的思念。

李天賜想家了。無論在哪里，家人都是最大的慰藉。

天啟六年的北京繁華似錦。

道路兩旁的商戶紛紛在沿街路面搭起帳篷，擴大店面，售賣著各種商品。

冠巾靴襪，衣裳布匹，綢緞，皮毛，折扇，雨傘，蒲席，陶瓷器皿，燈臺，銅鎖，馬鐙，書籍，字畫，彝鼎，佛像，珠寶，象牙，草藥，線香……

李厚光看的眼花繚亂，興奮道：“金哥兒，這順天府可比咱河南開封府氣派多了，好好看看，回去給鄉親們講講！”

二世為人的李天賜對這些東西倒是沒什么興趣，但為了不掃老父親的興致，還是假裝興致勃勃的觀看。這給人做兒子也累啊！

“爹，你出來賣什么呢？”

這北京城內車水馬龍，別人小販做生意都是腳夫推著車，富貴一些的老板也是駕著驢車、馬車。這李厚光倒好，就背個包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出來走親戚的。李天賜看著怪異，忍不住問出口。他轉世來了幾天，還真沒來得及詢問李厚光做的什么生意。

李厚光拽了拽身上的包袱，笑道：“土特產！”

兩人說笑著走到一家牙行門前。這北京城南來北往的商人極多，牙行也因此繁榮。眾多牙行不僅分類準確，而且服務也極好，很多專門針對遠來客商的牙行，提供住宿伙食不說，還引領客商們游山玩水，兼職導游。

這時眼見李厚光二人上門，立刻從里面閃出來一個小廝，滿臉堆笑：“李大爺，您來啦，里面請！”

李天賜跟著二人進門，抬眼打量四周，只見門廳十分寬廣，約有一百多平米，里面或站或坐已經有了不少商人。大廳兩側則掛著數副字畫，連墻面也刻著山水畫，顯得十分詩意。

可惜李天賜絲毫不懂這些古人玩意，心里暗暗給它定義了一句“鬼畫符”，估計老板知道得被他活活氣死。

“李大爺，您賣的玉器請走這邊。”

李天賜向前看去，大廳里面有六扇門，各有一塊門匾，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李天賜只能認出一個“門”字。

李厚光卻不知道兒子識字，悄聲說道：“這家牙行生意很廣，仿照朝廷六部，也設了六個部。這六間商房分別收著不同種類的商品，我們去的這是玉器門。”

推開房門，面前則是一個高高的柜臺，柜臺后面擺著琳瑯滿目的玉器，十分華貴。一個老者正在擦拭玉器上的灰塵。

“河南獨山玉客人一位！”

小廝唱了個喏，退下迎接其他客人去了。

老者放下手中玉器，看了過來：“老爺好眼光，我家的購玉的價格，可是京城最高。”

李厚光卸下包袱，笑道：“我這獨山玉，也是南陽府最好的品質。”

老者打開包袱，李天賜定睛一看，這獨山玉像翡翠一樣，綠的晶透。這一包獨山玉，有灰綠、藍綠、黃綠，還帶有白色。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老者拿起其中一塊半透明的藍綠色獨山玉，眼睛一亮：“天藍玉！”

李厚光笑道：“老先生慧眼識珠，這可是我大明四大名玉之一。昨日商量的價兒？”

老者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道：“沒問題，這一包獨山玉，可值六百兩銀子。”

李厚光喜道：“爽快！”

老者拍了拍手，喊來兩個伙計低聲吩咐，想必是拿銀子去了。

不多一會，伙計拿來一包銀子。李厚光打開一看，喜滋滋的表情頓時凝噎。半晌，李厚光怒道：“老先生莫不是消遣我？這最多三百兩銀子！”

老者淡淡道：“家有家規，行有行規。三百兩尾款暫寄我家，下次老爺再來賣貨時，自然會付，這是規矩。”

“狗屁規矩！我怎么沒聽說過？山玉還給我，我不賣了！”

那老者卻是理也不理：“送客。”

兩個伙計頓時涌上前來：“老爺，慢走。”嘴上說的客氣，可身體卻很誠實，硬生生攔住李厚光父子，擁攘著往外推。

李天賜勃然大怒，他還從未光天化日之下強買強賣的。可是他一副小孩身體，又能抗得過誰？眼見父子二人就要被強行逐出牙行。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有人高聲叫道：“周茂竹！滾出來。”

那老者聽聞此聲，猶如被兔子踩著尾巴，也顧不得再管李厚光父子，連忙走出房門。

那聲音繼續說道：“朝廷明規：召商買辦。近日屢有缺額，十不足一。周氏牙行家業豐足，著填充買辦！”

此言一出，原本大廳內熙熙攘攘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好像一瞬間在電影里被人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門口說話的那個滿臉麻子的男人。

李天賜內心的憤怒也不禁改為驚訝。他拉住父親，問道：“怎么回事？”

李厚光卻是有所耳聞，喜道：“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買辦就是朝廷強行收購商品。這家牙行家大業大，原本就是該給朝廷送錢的！”

這理是這么個理，買辦原意是朝廷向大商戶低價征購商品，等于是變相收取商業稅。

可是京城大商家都跟高級官員們有著緊密聯系，這買辦的事，在實際操作中還是會被安排到無權無勢的小商戶身上，每年因此而家破人亡的小商人，不知凡幾。

要說這家牙行如此勢大，也能被選為買辦，李厚光自己內心也是不信的。

那老者迎上前去，連連作稽：“周大爺，周大爺！我們一家同宗……”

麻臉男人冷聲打斷他：“誰跟你一家，別套近乎！十五日內去跟光祿寺報道！”

開什么玩笑？你們這些逆黨門徒，也配跟我家御史大人同宗？周小二得意的想到，這趟差事可真威風。

周小二還沒意淫完，就聽見屋內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傳來。

“二哥！”

周小二定睛一看，正是前兩天那個信王府中的“麻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