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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們有錢人都喜歡用錢來侮辱人嗎?

新的一天開始,天氣晴好。

沈岫栩從大床上支起身,微微有些眩暈。拉開窗簾,大片的陽光傾瀉進房間里,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他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瞇著眼從指縫中看見空氣中不斷沉浮的塵埃。

別墅二樓到一樓是一段螺旋式的樓梯,天花板上吊著一盞巴洛特風格的水晶長吊燈,沈岫栩扶著墻壁從樓梯上下來,朵拉正捂著電話等他下來。

沈岫栩問:“什么事?”

“劉姨說以后不能過來了。”朵拉回頭微笑著答道。

沈岫栩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劉姨專門負責他的飲食,三天前有急事請假回家。

“沈……沈先生在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惴惴不安,朵拉應了一聲,直接將手上的電話轉交。沈岫栩花了幾分鐘聽對方解釋,大概就是她體恤在外跑生意的兒子,幫忙回家照顧最近懷孕的兒媳。

在她解釋的時候,沈岫栩一直沒有說話,等到她所有的歉疚還有虛偽的客套都說完無話可說的時候,那個熟悉的清冷聲音才淡淡道了句:“沒關系?!?

劉姨的心瞬間有些刺痛,她在沈家工作也將近七八個年頭了,沈岫栩給她開的工資一向優(yōu)渥,雖然說是做保姆,實際上她拿著好幾倍的薪水,卻只需要負責他一個人的一日三餐。

剛來沈家工作時她也曾有些忐忑,給她地址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給她開出來的條件里有一條十分突兀:少看、少聽、少說、多做。這是多么奇怪的要求,劉姨存了一份戒心,所以在去之前特意打聽了一下,聽說這家的小少爺自從九歲那年父母去世之后,脾氣性格就越發(fā)陰郁古怪。原本他父親那邊的親戚要收養(yǎng)他,但是他和同齡的孩子根本合不來,有一次打架更是活生生將人家的手撕下一塊肉。

他還喜歡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砸東西,有人偷偷從門縫里看他對著空氣不停說話。那些叔伯家統(tǒng)統(tǒng)被他折磨得雞犬不寧,無可奈何之下,才將他送來了他外祖父留下的別墅,任他一個人生活。聽說前頭也有一個保姆,但是不出一年就被辭退,不久就舉家搬離了邟舟。像他們這種平凡人家,稍稍一不小心行差踏錯,那就像是踩到地雷一樣,后果不是輕易能夠承擔的……

所以,當她第一次看見這棟別墅時,淹沒不敢置信的是深深的恐慌。房子很大很華麗,但是轉念想到這樣大的房子里,居然只有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獨居在里頭,又覺得心酸又可憐。

劉姨心想,就算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待久了也會瘋了吧?

后來她見到沈岫栩,她從沒有見過比他更精致漂亮的孩子,但是他的臉色卻是接近病態(tài)的蒼白,十幾歲的少年沒有一點同齡人的稚氣和活力,瘦得不成樣。他沉浸在一堆冰冷的金屬器械里,看你一眼又低下頭去??赡侵卑椎囊谎?,就像是一面鏡子,能夠清晰地把你內心所有的污穢都映照出來,讓人心底發(fā)慌。

她束手束腳地做好午飯,那個叫朵拉的女人將他帶出來,不發(fā)一言地用飯,動作規(guī)矩優(yōu)雅,吃完后又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地下室。

劉姨有些疑惑,這是她打聽到的那個孩子嗎?沖動、暴躁、易怒而兇狠,分明任何一個都與他沾不上邊。

就這樣,她莫名其妙地留在沈家。一年又一年,本來就是一場銀貨兩訖的交易,沈家顯然更加干脆,沒有絲毫人情摻雜在其中。沈岫栩很少和她說話,也不去上學,別墅就像是地面上的一座墳墓,沈岫栩則是這人世間的行尸走肉。

打破這樣的狀況,是有一次她兒子在外頭跑活出了車禍,她急得不成樣子,工作的時候也出了許多差錯。惶惶不安間是沈岫栩送她去的醫(yī)院,就連那筆在她看來堪稱天價的醫(yī)藥費,也是沈岫栩在離開醫(yī)院前默默交了的……

劉姨沒讀過什么書,但是知恩圖報四個字還是曉得的。從那以后她打心底生出一種要照顧好沈岫栩的意識,現在卻突然要辭職,怎么想都是唐突非常。

她躊躇著,在沈岫栩正要掛電話的時候,才喊出聲:“沈先生……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沈岫栩站在料理臺前,捏著勺子的手指一頓,勺子里的葡萄糖粉撒出來,“沙沙”地墜進水杯,慢慢沉底,悄無聲息。

“謝謝。”

電話已經掛了,劉姨嘆了口氣,放下手機,才發(fā)現粗糙的指節(jié)因為緊緊捏著電話有些生疼。不遠處孩子們的嬉笑聲此起彼伏,她坐在原地出了會兒神。

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走過來,她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將一張支票遞至面前,一板一眼地說:“這是您在沈家辛苦這么多年的酬勞。”

劉姨一愣,慌張地搖了搖頭:“沈先生已經……”

男人強勢地打斷她:“這是我們先生額外付給您的,另外有一句話要告訴您,既然出了那扇門,有些不該記得的東西就忘掉,如果有一句不該在外頭聽到的流言……我想您應該明白的?!?

劉姨越過他往他身后看過去,不遠處的廊柱邊的身影令她瞳孔一縮,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她還是記得,就是那個男人,介紹她去沈家的。

面前的男人說話口吻淡淡的,卻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劉姨下意識地點頭,明明是艷陽高照,卻有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趙則從辦公室里出來,遠遠地就看見站在花園廊下的何遇,雙手抄在白大褂的兩個衣兜里,放輕腳步走至他身后,探頭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他認識那個劉姨,她的兒媳婦是這所福利院的老師,最近懷孕了,所以她辭了工作來這邊幫忙順便照顧兒媳。但是,聽說在這之前,劉姨是在“那家”做保姆……

好像無意間撞破了一點有趣的事情啊。趙則覺得有趣,伸出食指指尖順著鼻梁將下滑的眼鏡往上頂了頂,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笑。

何遇立馬回過神來,轉身看見是趙則,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算是打招呼,順手將指尖已經快燃盡的煙摁滅。

趙則四下看看,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迅速從何遇口袋里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沖何遇點點下巴,示意他點上。何遇瞥他一眼,沒有動。

“快點,趁院長不在!”他甕聲甕氣地催促,明文規(guī)定孤兒院里不許抽煙,因為怕二手煙影響到孩子們。

何遇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無奈照做。

趙則深深吸了一口煙,活像是餓死鬼終于吃了頓飽飯。

吐出一口煙霧,趙則戲謔開口:“你對關心的人表達善意的方式一向這樣迂回嗎?”

何遇眉頭不著痕跡地顫了顫,想起眼前這個人是在美國進修過的心理學專家,最擅長從人的表情讀取心理活動,于是下意識扭過頭去:“不懂你在說什么?!闭f完將視線硬生生挪向花園另一隅,那邊有一塊大草坪,孤兒院里的孩子們正在追逐打鬧,天真爛漫。

“真是熟悉的畫面,咱們小時候也是……”趙則會心一笑,正準備以此為突破口。

何遇瞬間洞悉他的意圖,直視他的雙眼:“你不用對我實施心理戰(zhàn)術,我對他憎惡并不影響我照顧他,這是兩碼事。”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放不下?”趙則挑眉,目光復雜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列子》里有這么一則——人有亡斧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斧也;顏色,竊斧也;言語,竊斧也;動作態(tài)度,無為而不竊斧也。俄而掘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復見其鄰人之子,動作態(tài)度無似竊斧者?!?

何遇僵著臉睨他,搶先說:“心理醫(yī)生都喜歡像你一樣玩文字游戲嗎?”

“沒有學心理學之前,我一直想做一名哲學家……”趙則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說,金絲眼鏡的鏡片在他動作間晃動著白茫茫的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何遇沒理他。

趙則無所謂地聳肩繼續(xù)說:“其實就是說從前有個人丟了把斧子,懷疑是鄰居家兒子偷的,觀察后覺得這人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像偷斧子的,于是認定他是小偷。但是不久后那個人找回了斧子,原來是他自己不小心遺失了。于是第二天又見到鄰居家的兒子,就覺得他沒有一處像偷斧子的人?!?

何遇相信趙則不只是想給他講一則故事這樣簡單。

果然,趙則繼續(xù)道:“在心理學上有一個詞語解釋這種現象,叫‘證實性偏見’,通俗易懂地說,就是人在主觀上支持某種觀點時,往往會傾向于尋找那些能夠支持原有觀點的‘證據’,而對于那些可能推翻原有觀點的信息,則往往會忽視掉……選擇性地收集證據,選擇性地解讀證據,這導致原有觀點越來越被加固,然后就會形成一種‘偏見’?!?

“聽你這么說,好像我是一個很狹隘的人?!焙斡雒靼姿囊馑?,試圖開玩笑緩解一下心中洶涌的情緒。

“我是想告訴你,”趙則眼睛里滿是睿智的光芒,“有時候推翻已有的觀念,重新審視,也許你會發(fā)現,其實又是另一種真相呢?”

“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醫(yī)生?!焙斡鲂α?,眼睛第一次直視趙則,嘴角慢慢拉平,插在褲兜里的手緊握成拳,一個深深的呼吸后,又松開,輕聲又堅定地道,“但實際上,我真的是一個狹隘的人。”

趙則沉默著目送他越走越遠,眉峰間的褶皺越來越深。

一天的工作已經快要結束,新上崗的林言蹊稍微還有些不適應,本來安排她在店里幫忙,漸漸地到了高峰期她就有些手忙腳亂頻頻出錯,于是她被打發(fā)去配送餐點。

言蹊剛將電瓶車停穩(wěn),店里的小丫頭喬喬一只手提一個不同花色的塑料袋跑出來,分別交代是送去哪里。

“辛苦言蹊姐了?!眴虇绦Σ[瞇地沖言蹊揮揮手,轉身跑進了店里,沒走兩步又回頭朝她做了個鬼臉。言蹊低頭輕笑,喬喬是在讀大學生,趁著沒課的時候勤工儉學,可能是因為還沒有長開,明明看著挺瘦的小姑娘臉上肉嘟嘟的。

言蹊還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中午大家都忙得像陀螺,言蹊幾次出錯都是喬喬點頭哈腰地向客人道歉……

言蹊仔細看了看抄在小本子上的兩個地址,其中一個就在地下商業(yè)街商鋪,很近。言蹊對那一片都很熟悉,騎上小電爐一溜煙就上了馬路。

送到時女店主正在忙,在身后隨手指了個地方,言蹊確認了兩份外賣的塑料袋顏色后,小心翼翼地將外賣放在墻角的桌面上。

出了商業(yè)街,林言蹊用手機查了查第二個地址,頁面刷出來,言蹊不敢置信地來回對照自己有沒有打錯地址。

十三公里?有沒有搞錯?

言蹊有些頭疼,按道理,店里是不會接這么遠的外賣的???無奈之下她打電話給喬喬,卻沒有人接,言蹊沒有辦法,撓撓頭朝手機上的地址駛去。

此時正處于晚高峰,路上堵得言蹊心里發(fā)慌,憑借著小電驢身材嬌小的優(yōu)勢在車與車的空隙間穿梭,在好幾個車主的白眼之下,言蹊好不容易脫離了車流。隨著車流量明顯地減少,言蹊感覺到這條路上越來越荒涼。

天色開始漸漸暗下來,大概是因為“人跡罕至”,就連路燈都是淺淺的光芒,道路兩邊黑咕隆咚的,看起來像是荒草叢生的野外。言蹊漸漸有些吃力,在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會有人住這么偏遠的地方?

眼看離導航里的目的地越來越近,耳機里蹦出機械化的女聲提示:“……到達目的地,導航結束?!毖怎杳闪?,連忙剎車,到達目的地?她怎么什么也看不見!

看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她欲哭無淚。認命地打開手電筒,抬手四處晃了晃,燈光快速晃過婆娑樹影,她找到了灰白色的墻面。

言蹊拎著外賣,站在別墅門口,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門鈴的影子,正要撥電話,不料手機屏幕在這時閃爍一下,徹底黑屏……這一刻,言蹊想起展信佳的話:就算背一個發(fā)電機都不夠你用……

真是個烏鴉嘴,言蹊恨恨地吐槽。

連續(xù)敲了好幾次門都沒有人回應,言蹊終于開始反省,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門?否則怎么會這么倒霉?這么想著,任由言蹊脾氣再怎么好現在也開始煩躁,她泄憤般地抬手砸在門上,卻沒想到厚實的門板“咔嗒”一聲開了一條小縫。

什么情況?

言蹊不明就里,猶豫著推開門,探了半個身子進去,里頭黑漆漆一片,大門的正前方有一點昏黃的光芒。但是對于林言蹊這個夜盲癥患者來說,這種情況下可視度無限趨近于零,聊勝于無罷了。

“有人嗎?”言蹊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輕輕將門又推開一點,冗長又尖銳的“吱嘎——”聲,在暗沉沉的空間里回蕩。耳朵里有一種夜晚才聽得到的特殊的嗡鳴回蕩,言蹊越是努力去聽,越是捕捉不到,不知不覺背上驚起一身冷汗,被屋子里的過堂風一吹,渾身上下涼颼颼的。

當人處在黑暗中,四周也趨于平靜,視覺和聽覺統(tǒng)統(tǒng)都休眠的時候,想象力會填補空白,活躍成平時的十倍,就好像是黑暗中蟄伏著一頭猛獸,蓄勢待發(fā)隨時蠢蠢欲動。

陰冷的空氣一點點在她身上攀緣,不知道哪一處的水龍頭沒有關緊,富有規(guī)律的“滴答滴答”聲似遠似近。言蹊一邊壯著膽子又喊了一聲,一邊慢慢向前方的光源處挪動。

大門正對著的是通向后花園的拱門,那邊有一個玻璃暖房,沈岫栩架著修長的腿坐在里頭的單人沙發(fā)上,腿上攤開一本書,一只手扶在書脊上。他在這里坐了一下午,盯著久久沒有翻動的書不知在想什么。

客廳方向傳來的響動驚動了他,他側耳仔細聽了一會兒,扭開一邊茶幾上的汽燈向外走,看到了一臉驚慌無措的言蹊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往屋內走。

言蹊摸著墻壁,心里越發(fā)沒有底,強烈的窒息感讓她發(fā)不出聲,心臟急速咚咚作響。她用力咽了口口水,一陣陰森森的寒氣向她襲來,她強迫自己往前走,眼角卻不聽使喚地向身后探看,小腿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挪動……

她心里不停地祈禱,捏緊手指緊緊護在身前,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的夜盲癥。大概是分了神,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只像是尸體一般冰冷僵硬的手,此刻正漸漸靠近她的肩膀……

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你一定有過這樣的感覺,四周一片黑暗,就像是憑空生出一團被染黑的濃霧,它遮蓋著不屬于這人間的牛鬼蛇神,但是總有細微的聲音漏出來。

你回頭,卻什么也沒有看見,你告訴自己:什么都沒有。無法遏制的心跳擂動影響你的判斷,但是又那么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鬼怪離你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你越驚慌,它越放肆。你嚇得手腳發(fā)軟、喘不過氣,你加快速度躲開,不經意偏頭發(fā)現,一只瘦骨嶙峋、長著灰白指甲的手,以一種索取的姿勢,就懸在你的耳邊……

“啊——”尖銳的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黑色的樹影里驚起無數蝙蝠,堅韌的翅膀拍打著空氣,混合著不知名鳥類的“咕咕”聲,銀色的月亮被灰色的浮云遮住半邊。

言蹊手上提著的外賣在剛剛的驚嚇中掉落在地,可她此刻完全沉浸在恐懼中,她摸著剛剛被人拍過的肩膀,向后退了幾步靠在墻邊,驚魂未定地喘氣,有些被嚇傻了一般盯著身側模糊的人影。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言蹊感覺到有人在她身邊蹲下,紗織布料垂落在她的僵硬的手指上。“你還好吧?”含著歉意的女聲響起,溫柔綿軟。

有腳步聲保持著平緩的頻率靠近,言蹊如同驚弓之鳥,瞪著眼睛抬頭,看到渾身被暖黃色的光暈包裹著的沈岫栩,從黑暗中款款走出來。

“怦怦、怦怦……”心跳跟隨著清脆的腳步聲磕在胸口,言蹊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眼神不由自主地跟著這個一身矜貴、冷漠、憂郁的男人移動,言蹊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暮光之城》里吸血鬼愛德華的影子。

沈岫栩居高臨下的眼神在她身上只停頓了一秒,便掠過她,向她身后走去。

“啪”的一聲,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她扭頭閉上眼,再睜開時還來不及觀察四周,散落在地上的外賣卻瞬間讓她發(fā)出一聲慘叫。

“閉嘴……”沈岫栩緊抿的唇線表達了他的不悅。

言蹊沖著陷在沙發(fā)里的沈岫栩鞠了個90度的躬,雙手緊握成拳撐在膝蓋上,臉上如臨大敵:“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誤打翻了外賣,我、我……”

“沒關系的啦,他以前總是挨餓都習慣了,沒有那么嚴重……”朵拉看著她緊張的模樣下意識地安慰道,然后打開冰箱拿出一包葡萄糖粉,帶著笑意的臉上滿是天真無邪。

言蹊聽到這句,心里的愧疚更盛,她硬著頭皮看了眼沈岫栩,發(fā)現他只是淡淡地盯著某一處,看起來隨意搭在胃部的左手和微蹙的眉頭卻暴露了他的不適。言蹊咬唇向面前的男人求情:“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希望您不要給我差評……”

沈岫栩還是沒有一點動容,言蹊破罐子破摔地繼續(xù)解釋:“我真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無理,但還是請您給我一次……機會……”

“為什么?”沈岫栩淡淡地反問,言蹊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凝固在臉上。

朵拉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其實這件事,并不完全怪言蹊,在一片漆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狀況下被人拍肩膀,是個人都會被嚇個半死,所以她小聲嘟囔了一句:“這件事也不能只怪我一個人吧,正常人誰會把家里弄得像鬼屋……”

沈岫栩的眼神淡淡掃過去:“行了,你走吧……”

他接過朵拉遞來的玻璃杯,面無表情地抿了一口,絞痛的感覺稍稍被壓制,但是沈岫栩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沒想到時隔多年還會經歷餓肚子的感覺。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言蹊有些慌,不斷地彎腰道歉。這是她第一天正式上任,就惹了亂子,無法言喻的挫敗感油然而生。換了這么多次工作,接連不斷的打擊,令她深刻地體會到,什么叫作生活遲早會磨平你所有的棱角,但是她還不想認輸。的確,她現在不夠世故、不夠圓滑,討好的痕跡又太明顯,接二連三地被辭退,命運好像給她打上了一個失敗者的標簽。

沈岫栩瞥了一眼站在原地,臉色頹敗但是又倔強著想要據理力爭的言蹊:“這件事情沒什么好道歉的,首先,是你的失職;其次,你沒有主宰我選擇的權利?!?

“我沒有想要推脫責任,請您給我補償的機會!”言蹊覺得自己快要哭了,但是骨子里有些聲音在不停叫囂:不要那么沒用!堅強起來!

“哦?”

沈岫栩第一次將目光停留在那個正在廚房的墻壁上摸索開關的女孩身上,朝朵拉抬了抬下巴。

朵拉拉開燈,朝言蹊善意地笑了笑,自動走到一邊打算幫她打下手。言蹊低聲說了句:“謝謝?!?

這個女孩穿著藏藍色的蓬蓬裙,言蹊第一眼就認出了朵拉和沈岫栩,只是朵拉給她的感覺,和那天在咖啡廳外很不一樣……還有那個男人……言蹊透過狹小的門縫偏頭偷偷看了一眼沈岫栩,沈岫栩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敏感察覺到她的注視,略側頭往廚房看來,言蹊連忙收回視線。

半個小時后,熱騰騰的飯菜被端上大理石餐桌,言蹊收拾好廚房后出來,看到朵拉在沈岫栩的面前擺好餐具,退到一邊,沈岫栩將餐巾鋪在膝蓋上。

“她……”言蹊指了指朵拉,她不太能理解這樣的相處模式,看兩個人的年紀不是情侶就是兄妹,但是現在這場景兩人又好像是上下級的關系,于是提醒道,“呃,我有做兩人份……”

沈岫栩坐在高背椅上穩(wěn)如泰山,朵拉正在斟酌語言該如何解釋,而沈岫栩像是想起什么,放下湯匙,用一種悠長的帶著譏誚的語氣問道:“你這么喜歡管別人家的閑事嗎?”

他們總共見過兩次面,都是她在管閑事。

言蹊聞言一愣,也想起那天發(fā)生的事情。這時,朵拉遵照沈岫栩的指示將一個信封遞至言蹊面前,餐桌邊的男人傲慢開口:“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拿上你的東西,離開我的房子。”

言蹊一瞬間就明白了信封里裝的是什么,比起被罵管閑事,她更不喜歡現在男人不可一世的傲慢。她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內心突然生出一股勇氣,她舉起信封,嗤笑一聲,學著沈岫栩的腔調:“你們有錢人都喜歡用錢來侮辱人嗎?”

她脾氣好,不喜歡與人爭辯,但是不代表沒有脾氣。

沈岫栩有些詫異,眉頭一皺,卻什么也沒有說。言蹊將信封丟在桌面上,她想學男人那種冷淡的語氣,但是失敗了,帶著些賭氣的成分說:“我的工作也完成了,的確不該管閑事的。對于打擾到您,我很抱歉。祝您用餐愉快?!闭f完用力踩著步子離開。

言蹊走后,沈岫栩無動于衷地繼續(xù)進食,朵拉眼珠一轉,說道:“她已經走了?!?

“她應該有夜盲癥,剛才看她摔了好幾跤?!倍淅貙偛旁诒O(jiān)控里看到的畫面說出來。

沈岫栩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穩(wěn)步向樓上走去,旋轉樓梯上已經快看不到他的身影,才傳來他的聲音:“讓‘追光’跟著她,三號燈?!本涂丛陲埐诉€算可口的份上,幫她一把。

言蹊不知道是第幾次扶起小電驢,她的膝蓋在上一次摔跤的時候磕破了皮,現在泛起絲絲刺痛。她推著小電驢,一邊一瘸一拐地辨認路線,一邊在心里埋怨:“路燈調得這么暗,是要給國家省電嗎?”

“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極品……倒霉透了,什么人嘛!”言蹊沒好氣地罵罵咧咧,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嗡嗡聲,她好奇地抬頭一看,被一束刺眼的燈光射得躲了躲。等她再抬起頭,才看清楚——一架白色的無人機飛在她的頭頂,無人機投射下來的光束將路面照得一清二楚,此刻正沿著這條公路向前飛。

言蹊連忙騎上車,跟著無人機走,不管無人機的目的地是哪里,能跟一段是一段?。?

無人機保持著和小電驢一前一后的速度,非常和諧。直到走到主干道,四周光線亮起來,那架無人機才加速離開,言蹊不得不感嘆自己的狗屎運。

液晶屏幕上播放著由無人機拍攝的視頻,白色的光芒打在沈岫栩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他看著林言蹊朝鏡頭揮揮手,然后用雙手比出一個愛心的手勢,笑容滿面地朝天空中朗聲喊了一句:“謝謝!”

沈岫栩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用遙控器關閉了視頻畫面,房間里立刻陷入了黑暗,掛壁式CD機里緩緩流淌出如水般的鋼琴曲。他曲著一條腿坐在飄窗邊緣,遙遙遠眺懸在夜空中零星的璀璨。視線里突然出現白色的無人機——追光。

他打開窗戶,“追光”穩(wěn)穩(wěn)地飛進來,停在他的面前。沈岫栩的手指輕輕觸上攝像頭,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女孩的笑容、比心時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眼神一暗。

他面前的“追光”跟著音樂旋律左搖右晃,正好踩在節(jié)拍上,就像正舞著一曲夸張的華爾茲舞步。一號燈打開,墻上立馬浮現出一條浩瀚的星河。

沈岫栩的腦袋慢慢向后仰,伸長手臂將一顆光芒攏在手心,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

朵拉規(guī)矩地坐在工作臺上,在視訊處理系統(tǒng)里小心控制著“追光”的動作。她的記憶畫面里,閃過相似的一幕,六七歲大小的小男孩,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吃力地探高。直到摸上那流轉的星光,他的臉上露出難得的孩子氣,捂著手掌獻寶似的,神秘地湊到滿臉柔和溫潤的女人面前,用脆生生又有些壓抑的嗓音說:“媽媽,我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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