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這么久,這是顧思南第一次好好看她。
她眉毛不濃不淡,眉尾尖尖有些棱角,眼睛細長眼神特別亮,加上小鼻子小嘴應該是屬于耐看型的,靜靜立著不動是挺漂亮,不過不像秦靜那種女生看一眼便讓人覺得驚艷。
顧思南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姑娘,后者蹲在那兒渾然不覺。
他猶記得初見時白澤說她看著眼熟,現在看來這張臉很久之前確實在哪見過,且不止一次。去年夏天在網吧遇見時,能把電腦借給她也是因為似曾相識,那時他只當她是學校里哪個經常看他的學妹,并未放在心上,不過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顧思南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霧:“蘇憶北,我們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見過?”
蘇憶北指尖的煙火明顯晃了一下,她趕緊收了收手指把煙拿穩:“你是說去年在網吧那次?”
“不是,是比那還要早的時候。”顧思南搖頭,“我現在總覺得很久之前在哪見過你。”
一陣風過,蘇憶北綁在后邊的頭發有幾縷被吹到臉前。
她抬手扣上了外套的帽子,整張臉遮在帽子里看不清表情:“我們倆都是北洺的,以前同時參加過那么多比賽,說不定是在賽場里見過,有什么好奇怪的?”
顧思南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那你以前為什么總躲著我?”
蘇憶北耳尖一抖開始裝傻:“什么時候啊?我怎么不記得?我又不欠你錢,我躲著你干嘛?”
顧思南點明:“剛進隊的時候。”
沒記錯的話,去年剛入隊時蘇憶北一直有意回避他。下了訓練隊里人一起去食堂,只要他在,蘇憶北肯定是找理由不一起的。訓練時除了必要的交流絕不和他多說一句話。游戲里任務做不過去,她寧愿多費些時間也不愿意讓他帶著升級。
開始時顧思南沒在意,后來是白澤無意提了一句,他專門留意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具體原因不明,以至于有段時間他一直懷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招惹過她。
好在這種情況后來有所改善,兩個人之間交流漸漸自然起來,他才沒再把這事兒放心上。
今天想起來了,他自然是要問一問的。
蘇憶北長長哦了聲,淡定得很:“那會兒和你不熟,覺得你看起來挺不好說話的,所以不想搭理你那么多唄。”
她說完低下頭靜靜吸煙,擺明了一副再說還是這些的樣子。
顧思南盯著她頭上帽子的尖尖,偏偏頭哼笑了聲。
蘇憶北的回答看起來沒什么毛病,但要真一點一點捋,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顧思南不傻,眼前這小姑娘肯定有事兒瞞著他。
既然她不愿意說,他便不會再問,誰都有不想說的事,他自己也一樣。
兩人的煙燃了大半,顧思南正準備熄了煙回去,剛一抬頭對面不知從哪兒照出來一道光線正映著他眼。
他不適地閉了閉眼:“這什么啊?”
蘇憶北也注意到了,不過帽檐遮光她稍微好點。
對面樹林里傳來響動,抬眼望去發現有人影從樹林中閃過,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是誰。
她攤攤手:“應該是哪對小情侶閑著無聊自拍吧。”
寢室樓隔著條馬路的正對面是學校的一片園林區,里邊種得都是些矮樹灌木。這個時節樹上的葉子仍茂盛著,枝繁影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從外邊看不清樹林里待的人,天黑更是很少有人從中經過。
天時地利人和的,小情侶在里邊打情罵俏是常有的事,蘇憶北早見怪不怪了。
顧思南有些不耐:“閃著我眼了。”
“看不得人感情好啊?”蘇憶北咧咧嘴,“又沒閃瞎,那么大驚小怪干什么。”
“……”
手里的煙說話間變得有些燙手,蘇憶北把煙頭摁在地上熄滅后站起身:“我先上去了。”
里邊穿得差不多捂干了,就算沒干燈光昏暗也看不出什么。
她把外套脫下來還給顧思南:“謝謝你了。”
顧思南接過外套隨意搭在胳膊上:“你這賽季競技場打上十二段了么?”
蘇憶北搖搖頭:“沒,剛十段。找不著固定隊友,散排太難上十二段了,正愁裝備怎么換呢。”
她手法還行,不過除了和李雅涵一起剩下時候不怎么愛在游戲里說話,找隊友對她來說太難了。
顧思南熄滅煙頭丟進一旁垃圾桶:“等會兒回去有空上線,我再找個人帶你。”
蘇憶北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親自帶我?顧小白、不不不……幫主,你今天這是發了善心了?”
他騰出手整了整掛在胳膊上的外套:“開始不就是答應帶你打競技場你才愿意進幫的。之前沒空,以后有時間了好好帶你打打,要不你菜得呦……”
實際之前也不是沒空,主要還要從去年那事兒說起。
去年夏天高考完他閑得無聊,在游戲里收了個徒弟是個女生,平常不過是教她做做任務打打本,YY都沒一起上過,再正常不過的師徒關系,結果幫會里開始風言風語傳個沒完。
碰巧那陣秦靜忙著工作一直沒上線,幫里人天天說什么那個女生是趁虛而入,為了勾搭顧思南才認他當師父,總之沒安好心,早晚要拆散他和秦靜,明里暗里戳哄著讓他們死師徒。
顧思南對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懶得放在心上,再加上他覺得既然答應人家好好教了,半途扔那兒不管不合適,便一直沒在意。誰知幫里那群人和秦靜游戲里的親友見他不為所動,便每天對那女生冷嘲熱諷的,什么難聽話都敢說,甚至在那女生滿級之后天天追著打,最后終于給人家弄得刪號轉服。
這事兒最后還讓秦靜知道了,大清早的剛從劇組回來就找到網吧和他吵,最后弄得不歡而散。
自此之后別說收徒弟了,顧思南差點兒連游戲都不想玩了。
不過現在既然分了,總算能清靜了吧。
蘇憶北聽完他最后一句到底沒忍住:“我去你的,你才菜呢!”
顧思南揚揚下巴:“趕緊上去吧,我先回去了。”
“拜拜。”
兩人各自轉身,顧思南往回寢室的方向走,蘇憶北上樓。
待到樓梯拐角處,她斜靠著樓梯間的窗戶看了眼顧思南漸行漸遠的身影。
第二天下午五點,隊里表演的人準時在學校大禮堂門口集合等著彩排,路過的人紛紛側目。一群人穿著雪白的道服齊刷刷站在那兒,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彩排進行的很順利。學校方面為了方便管理,把彩排過的人全集中在后臺的一間大會議室里候場。
十幾個社團的人全烏泱烏泱擠在一間會議室,跆拳道隊和健美操隊這時倒是挺有默契,分別處在屋子兩頭。
這種悶熱天氣,只要人夠多屋子再大也沒用,空調調到十幾度照樣熱得不行。
現在是六點二十,距離晚會開始還有二十分鐘。
陸遇卿找到窩在角落里玩手機的顧思南交代道:“我出去買水,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們的節目比較靠后,他們要是想出去轉轉就讓他們出去。”
顧思南點頭:“行,知道了。”
一旁的白澤聽見了,笑嘻嘻地看著他:“隊長,幫我也帶一瓶唄。”
陸遇卿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后臺一群人吵吵鬧鬧,隱約可以聽到舞臺上學生會的人組織調適設備的聲音。
陸遇卿在晚會開始前二十分鐘回來了,他把一袋子水放在顧思南旁邊:“幫我給隊里人分了。”
隨后看向白澤,“門口有個女生找你,好像是大一的。”
白澤正和蘇憶北幾個組排打游戲,頭也顧不得抬:“誰啊?這屆大一的我一個都不認識啊。”
蘇憶北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手里動作往顧思南那兒瞥了眼,后者不動聲色坐著。
白澤急了:“蘇憶北,你別站那兒不動啊,他們要過去抓你了!”
“哦哦哦!”蘇憶北趕緊裝模作樣躲草叢里去了。
陸遇卿打開瓶水喝了兩口:“不清楚,你出去看看吧。”
游戲正打到關鍵時刻,白澤實在不想出去:“顧小白,要不你幫我出去看一眼?”
顧思南干脆拒絕:“不去!”
白澤還是不想動,討好道:“隊長,我英俊帥氣機智勇猛的隊長,要不你幫我把她喊進來吧。”
陸遇卿比顧思南還無情:“想都別想。”
屋里人已經夠多了,再進來一個都嫌擠。
剛好一局打完,白澤不情愿地站起來,磨磨唧唧出去帶上了門。
沒一會兒,會議室門又開了。
白澤站在門口炸毛似的喊了聲:“顧小白,你給老子滾出來!”
大概是他聲音太大,屋里一群人不約而同靜了片刻,目光一致看過去。
白澤莫名被他們看得有些窘迫,擺擺手,“別看了別看了,我就喊個人,沒事兒沒事兒。”
大家目光漸漸轉移,屋子里很快又恢復了剛才的嘈雜。
蘇憶北從門縫看過去,一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女生站在白澤身后。
待看清那女生的長相,蘇憶北干笑了聲——是喬兒。
她碰了碰顧思南胳膊,朝門口努努嘴:“哎,看見是誰了么?”
顧思南早看見了,認命地嘆了聲氣。
他自己干過的事兒自己心里有數,剛才看白澤那一臉懵比的表情他就知道來得會是誰了。
“她昨天在醫務室醒了之后就說找你來著,我說你先走了她還挺不高興。”蘇憶北揉了揉胳膊接著說,“今天能找到這兒,也夠有本事的。”
她受傷的地方腫得有半個雞蛋那么高,顧思南看了一眼揪心得慌:“藥你帶著了么?再上點兒吧。”
他說著往外走:“你要沒事兒幫我把水給隊里人分了吧。”
外邊有些悶熱,前邊禮堂里透過音響傳來的聲音回蕩在走廊里,嗡嗡響著模糊不清。
三個人站在會議室門口相對無言了好一陣子。
白澤率先發聲:“顧小白,你現在是真長本事了,自己招惹小姑娘還報我的名字。”
顧思南絲毫沒有沒人當面拆穿的尷尬,反問道:“你之前招惹姑娘的時候,報我名字報的少了?”
“我……”白澤沒話說了。
這事兒他確實沒少干過。
和顧思南不一樣,他沒喜歡的人時這種事兒一項無所謂,有女生管他要電話什么的他都給,聯不聯系再說。現在心里裝了人,再有女生管他要聯系方式,他一般都直接拒絕,實在碰見難纏的就報顧思南的名字,再隨便編個手機號之類的。
本來這事兒顧思南一直沒發現,直到有一天他想不開,當著顧思南的面這么做了。
白澤看了看眼前欲言又止的學妹,又看看站在那兒不動聲色的顧思南。
他咂巴兩下嘴,可算明白什么是自作自受了。
喬兒見到顧思南的那一刻先是欣喜,隨之而來的是藏不住的委屈:“學長,你為什么騙我……”
顧思南瞥開視線半天沒吭聲。
白澤咧咧嘴,也不急著進屋,就幸災樂禍站在那兒等著看顧小白笑話。
顧思南雙手環抱在胸前,沒給她任何解釋,轉過頭問:“你不在前邊等著看節目,跑到后臺來找我有事么?”
喬兒見他避而不答,頓時清楚再糾纏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她抬起頭有些扭捏地看著顧思南:“沒什么,就是猜到你可能會在這兒,過來看看。昨天……”
白澤靈敏嗅出八卦的味道,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小白。
顧思南哪能輕易入了他的愿,出聲打斷喬兒:“那你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啊?”喬兒癟著嘴有點兒想哭。
昨天在醫務室醒來沒見到他,今天打探到消息后,她上午會操結束趕緊回寢室洗澡換衣服,收拾一下午就為了來見他。
結果現在到了禮堂好不容易混到后臺找到他,話還沒說兩句話他就要開始趕人了。
白澤噗嗤笑了聲。
走廊里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顧思南看過去,想一腳把他踹屋里的想法更甚之前。
每次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他這個好師兄永遠喜歡站在旁邊添亂。
“你啊……”白澤笑著搖頭,順著走廊往禮堂側門方向走,經過顧思南時拍了拍他肩,“真是憑實力單身的。”
能不是么?活了二十多年就談過一個女朋友,昨天還讓這唯一一個給甩了。
白澤撤了,喬兒仍沒一點要走的意思,顧思南考慮著該說些什么能直接讓她死心。
想問他要聯系方式的女生多是多,但像喬兒這么執著的倒是少見。
現在的人大多浮躁,他一直覺得所謂一見鐘情看上得不過是皮相,長得好看的男生女生那么多,這個不行那就趕緊換下一個,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沒人再會愿意只在一個人身上浪費。
還是浪費在他這種人身上,屬實不值當。
小學妹不好對付,顧思南打算先緩緩:“挺熱的,回去前邊待著吧,以后去隊里了還能見。”
喬兒見他松了口,再看向他時眼里的光異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