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訓練室的門，內里陳設一如既往，屋內很干凈還是像之前一樣每天有人打掃。

顧思南去更衣室換衣服，蘇憶北走上墊子打開靠近樓梯間那側的窗戶通風，像是養成了習慣，這是每個第一個到教室的人都會做的事。

風吹進來一陣涼意，與之前放假歸來的心境不同，蘇憶北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內心一陣感慨。

再多看幾眼吧，以后真的看不到了，柜子上的獎杯依舊閃耀，年少為之付出的事情，終有一天畫上了句號，從此那些拼搏努力過的歲月皆成過往。

顧思南回來，看見蘇憶北獨自坐在窗臺上向下眺望，眼中悵然若失。

他走過去，陪她一起往下看。

從這個方向看去，外邊是空曠的操場，有班級正在跑道上跑圈。

蘇憶北發現有個女生落到隊伍最末尾，被兩個同學連拖帶拽的往終點去。

她小聲嘟囔了句，“跑得好慢，比我還慢。”

顧思南笑笑，“以前練體能，我和趙雨夢也是像那樣拽著你跑的。”

蘇憶北收回視線，“有什么關系，反正我以后再也不用跑了，挺好的。”

她用失落的語氣說著逞強的話，顧思南不知該怎么安慰，只得勸道：“我們以后還可以做別的，這輩子又不是只有訓練和比賽了，大家都要畢業的。”

蘇憶北知道，說到這些其實他也很難過。

她用額頭使勁往顧思南額頭撞，冷不丁一下，顧思南呼痛，“鐵頭娃啊你！”

蘇憶北抿著嘴沖他笑，輕輕把額頭抵在他肩膀蹭了蹭。

看她撒嬌顧思南心里又憐又愛，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了，別想了。”

“隊長，你已經到了么？”

伴隨一道歡悅的聲音，訓練室的門被人推開，兩人仍保持親密的動作同時回頭去看。

喬兒出現在那里，明顯呆滯了一瞬。

被“撞破”的兩人沒有絲毫窘迫，反倒撞見他們的人先紅了臉還有眼。

她看著顧思南與蘇憶北，三人眼神對上，有些事不言而喻。

喬兒想裝傻都裝不下去，她勉強笑笑，向蘇憶北打招呼：“學姐，你來了啊。”

蘇憶北對她的到來沒什么特別想法，坐直身體點了點頭。

顧思南轉過身，不帶什么情緒，問喬兒：“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喬兒攥著衣角眼神瞥向空白的墻壁，努力忽視蘇憶北的存在，“今天下午沒課，想著早點過來。”

顧思南淡然道：“那你先去換衣服吧。”

“好……”

喬兒說完便出去了，最后那個“好”幾乎是從她嗓子里擠出來的帶著哭腔。

訓練室的大門又關上了，樓梯間傳來下樓的腳步聲，“咚咚”的，逃一樣。

蘇憶北忍不住問：“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

顧思南無奈，“我平常話都不怎么和她說，她哪兒會知道。”

“看樣子她一直沒死心。”蘇憶北有點擔憂，“她當初愿意進隊心思就不單純，現在……隊里沒剩多少人了，她再退隊可怎么辦。”

顧思南撫著額角頓覺頭疼，“我能怎么辦？”

這種事問了也只是徒增煩惱，蘇憶北閉嘴了把頭轉向窗外，視線下移發現喬兒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操場的看臺上，正一個人坐在那兒低頭抹淚。

訓練室在二樓，她在樓下低聲啜泣的聲音隱約可聞。

蘇憶北努努嘴，“哭了，要不然你去哄哄？”

“我去了你就該哭了。”顧思南索性不管不問，離開窗邊在稍遠的地方隨意坐下，“我不是白澤，這種事做不了那么周全。她要退隊就讓她退吧，她和你我只顧得了一個。”

蘇憶北嘆了聲氣。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他們三個無論站在誰的角度考慮，哪個人都沒有錯。

天漸漸黑下去，隊里人陸續來到訓練室。新老面孔都有，大二大三社團的見到蘇憶北在，因為關系一般，和她打了聲招呼問候一句好久不見外并沒有過多言語，倒是有個大一的看見蘇憶北莫名激動。

郭冉換完衣服才進的教室，看見蘇憶北眼睛一亮，急著沖過去圍在她身邊問這問那的，“學姐，你今天怎么來隊里了？以前都沒在訓練時候見過你，你以后還來么，還是就每天都和我們一起訓練了？能加個微信么，我可喜歡你了，我覺得你比賽打的超級帥！你以后要是在隊里能不能多帶帶我啊？我之前問隊長要你聯系方式來著，他一直不給我，我在咱隊的群里加你QQ你也沒通過……”

她嘰里咕嚕問了一連串問題，蘇憶北怎么想不到這個在賽場上認識的自來熟的學妹還是個話嘮，人都讓她問懵了。

“你閉嘴吧，沒看人學姐都不想搭理你。”寧一帆哼了聲轉而看向蘇憶北，“學姐，她就一神經病，你別和她計較。”

郭冉不服：“你才神經病呢！”

“說你神經虧你了？誰沒事兒天天壓個腿嚎來嚎去的？”

“你沒嚎？”

“……”

兩個人就這么吵起來了，蘇憶北倒吸口涼氣，勸不知道怎么勸，想逃吧怎料被兩人夾在中間堵窗邊上出都出不去，從他們中間穿過去也不是不可以，又怕打擾到兩個吵到興頭上的人。

她求助似的看向顧思南，那人看樂子樣的看著他們這邊但笑不語。

蘇憶北氣得沖他喊：“顧小白，你隊里人都吵成這樣了，你個當隊長的還不管管？”

顧小白攤攤手表示無辜：“他們從開學到現在天天吵，誰也管不住。”

“你到底管不管？我看你是欠管了！”

得，狠話都撂出來了，顧小白再不管真不行了。

看時間差不多了，他站起來走到場地中央喊了聲站隊。

郭冉和寧一帆總算停了下來，一群人聽見零零散散往場地中間去。

寧一帆走在末尾像是發現了什么秘密，忽然回頭看向蘇憶北：“學姐，聽說隊長有女朋友了。我看他這么聽你的，是不是你們……”

說著眼神在蘇憶北和顧思南身上來回瞟。

他天生大嗓門，這么一問隊里人全聽見了，屋子里靜了幾秒，接著一雙雙八卦的眼睛全落在兩人身上。

顧思南又好氣又好笑，一時竟不知該做出什么表情。

不知是誰說了句：“他們倆之前關系就挺好的，在一起也不奇怪。”

一句話點醒兩位當事人，顧思南和蘇憶北不約而同想到當初讓蘇憶北幫忙擋刀的事。

顧思南良心發現，覺得不能再這么委屈人家了，在隊里人好奇的目光下坦然承認，“是啊，在一起了。”

他望向蘇憶北，發現蘇憶北也望著他，兩人目光對上相視一笑。

“哇哦……”隊里一陣起哄聲。

顧思南干看著這幫兔崽子沒辦法，“別鬧了，等會兒教練來了，趕緊訓練！”

郭冉望向蘇憶北：“學姐，你不換衣服和我們一起么？”

蘇憶北愣了一瞬，“嗯，你們好好練，我出去轉會兒……”

她嘴角牽起一絲苦笑，顧思南看見目光隨之暗淡下去。他心知蘇憶北這種悵然還有他內心的自責愧疚都是他們必經的過程，多說無用，強留她在教室只會讓她更難過。

至于以后，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顧思南揚揚下巴，“外套拿著，外邊冷。”

走廊里的燈光從他們入校起便一直是昏暗著的，蘇憶北時常會想是不是這些燈泡比她在學校待的年月還要長，它們看著這些教室里這些人聚聚散散，鑒證一批又一批人的交接替換。

頭頂又響起樓上健美操隊吵人的音樂聲，蘇憶北漫無目的看向窗外發呆。

“學姐。”

大概是樓上聲音太吵掩蓋了腳步聲，蘇憶北回過來神時喬兒已經出現在她身邊。

蘇憶北本以為喬兒不會再回隊里的，起碼今天不會再回來，心里詫異了一下，不過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不打算說些什么。

喬兒早習慣了蘇憶北對她置之不理的態度，清了清嗓子執意要問，“你是不是早就和隊長在一起了？還是你們這次和之前一樣是故意演給我看？”

“是不是很重要么？就算我們是演的你不是也信了？”蘇憶北偏了偏頭，那樣子像極了顧思南。

這是兩人之間第二次在關于顧思南的問題上對峙，這一次蘇憶北無疑是問到了她痛處。

喬兒哭得紅腫的眼睛又蓄上淚水。

是啊，如果不是信了為什么那會兒要跑出去呢？從那一刻自己就輸了……

她吸吸鼻子，帶著被慣壞的嬌縱，“是，我承認你贏了……”

“這不是比賽，你為什么非要用輸贏來論斷？”蘇憶北打斷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而不是一直被動的讓人選。”

“那為什么喜歡他的人那么多，隊長他偏偏選了你？”

喬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頭頂健美操隊的音樂聲忽然停了，教室里顧思南喊口令帶隊的聲音清晰傳來。

這個問題蘇憶北早就想過，如果真要給出個答案，只能是因為……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做了怎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他，喜歡一個人，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多少是要靠點運氣的。”說到這兒，蘇憶北自嘲一笑，“可能我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在他身上了……”

喬兒抿了抿嘴再無話可說，調頭想走，被人從后邊喊住。

“要走了么？”蘇憶北看向她，眼底一片坦然，“如果真要按照你的說法以輸贏來論斷，換作我是你，哪怕輸我絕不會輸的這么難看。就算他選的不是我，我也要用我的方式讓他記住我，不可能這么一走了之。”

這是蘇憶北的真心話，眼前的人似乎聽懂了，氣得跺腳，回頭嗔她：“誰說我要走了，我是去換衣服！”

蘇憶北了然，“去吧。”

她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著實氣煞了喬兒，“你呢？你不訓練了？”

事到如今蘇憶北也沒什么好瞞她的了，“我膝蓋有傷，前一段剛做了手術，以后都不能訓練了。你好好練，隊里以后就靠你們了，別讓你隊長和教練失望……”

訓練時長一個半小時，蘇憶北去操場上看臺上發呆，看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到體育館里。

不知道是不是顧思南給他們交代了什么，下訓之后一群人從她身邊經過，沒有一個再問她為什么不一起訓練的了，當然看向她的目光里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和她說再見讓她以后沒事兒來隊里玩。

喬兒混在隊里人中間，對她視而不見。

人走的差不多了，蘇憶北看顧思南仍在教室沒出來，進去催他：“在干嘛？白澤他們已經在望鑫街等著了。”

今天事情真的挺多，早上去看望章南茵，下午回學校報到，晚上白澤李雅涵還約了他們一起吃飯。

蘇憶北答應了李雅涵所有事情安頓完后第一個去找她，李雅涵到現在還惦記著，被顧思南“綁”回家休養那段時間暫且不算，今天返校了再不答應見面，指不定以后怎么被李雅涵罵呢。

“我還得值日。”顧思南哭笑不得，“你過生日那天是寧一帆他們替我值的，今天輪到他們值日，該換我了。”

蘇憶北發現教室里剩他自己，想也不想習慣性拿起抹布擦柜子：“我們一起。”

我們一起，和以前一樣。

我們一起，以后和以前一樣。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們一起老去。

望鑫街還是那條望鑫街，大概是太久沒出來放風，蘇憶北隔著條馬路看見對面熱熱鬧鬧燈火通明的就忍不住咧嘴。

李雅涵他們已經到地方了又發消息過來問他們走到哪了，顧思南不疾不徐在后邊走著，蘇憶北在路口又蹦又跳的催他，“快點啊，他們都到了，快點快點！”

顧思南好笑看她，“紅燈，你那么急干嘛？”

“馬上就變了！”

路上車不多，蘇憶北等不及，回過頭牽起他手腕過馬路，給人拖到望鑫街口也沒松開。

她跟沒來過樣的四處張望，“顧思南，你要不要喝奶茶？等會兒吃完飯去買糖葫蘆吧，就是不知道現在天還不夠冷有沒有賣的。”

顧思南漫不經心應了聲，看著她細白的手指握在自己手腕上恍然發現了件事兒。

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牽過手，不是握著手腕就是牽著衣袖。

他挑了下眉，手腕輕輕一翻，修長的手指從蘇憶北指縫中穿過，十指相扣。

蘇憶北停下睜大了眼看他。

“走吧，他們還等著呢。”他偏過頭，耳尖又紅了。

隨后如同那些平凡普通的情侶們一樣，他們牽著手，混入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