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晨同一時刻的學校宿舍里，顧思南心思太多，不知第幾次從渾噩的夢境中被折磨醒來。

白澤最近經常加班熬夜，三點多才躺下，即使顧思南動作克制收斂，他躺在隔壁床仍被另外那人翻來覆去的聲音弄得睡不著。

他起來爬到顧思南床邊，習慣性去摸額頭，一摸燙得嚇人，緊接著認命去給人找藥倒水。

好好的師兄當成這樣真是忒沒尊嚴。

顧思南這回燒歸燒，被叫起來后倒還有幾分清醒，聽話吃了藥復又躺下。

白澤把水杯放在桌上松了口氣，暗自慶幸顧小白這回沒再死了活了非拉著他的手喊蘇憶北、不要走之類的。

這么來回一折騰，白澤讓弄得毫無睡意，干脆拉開椅子坐在顧小白床下桌邊。

他覺得無聊，抬手敲敲床沿：“顧小白，你睡著沒？”

顧思南昏昏欲睡，悶悶應了聲：“還沒，怎么了？”

屋里沒開燈，白澤隨便抓了個桌上的東西把玩，閑聊似地和他說：“你回泉汐的那天晚上見蘇憶北了么？”

“她去泉汐了？”

顧思南用僅剩的一點兒意識準確抓住重點，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扒著床沿和下邊的白澤確認。

黑夜里他的眼睛變得格外的亮。

“是啊。”白澤閑閑翻著手機，漫不經心告訴他，“那天你家里出事急著走，她說不放心你，比完賽問我要了你老家地址，自己去了。”

想到那天晚上一閃而過的身影，顧思南仍覺得不可思議，顫著聲音問他：“你說真的？”

“真的，我和陸遇卿回去時打車，順路把她帶車站了。”

想到那天深夜，路對面一閃而過的身影，積累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差點壓抑不住。

原來真的是她。

顧思南什么也沒說就那么直躺著，白澤向來猜不透他心思，這回索性不猜了。

他說：“顧小白，很多時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偏偏你非要想太多。你們倆把她怎么受傷那回事兒攤開說了，她要是愿意原諒你，那皆大歡喜，她要是不原諒你，那你也能徹底死心了。橫豎總好過現在這樣，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顧小白，去找她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人吶，無論得失總要把眼前想做的事兒先給做了，余生再回憶起來才不會有遺憾吧。

床上的人過了半晌沒有回應。

“顧小白？顧小白？顧思南！”白澤以為他睡著了，試著喊了兩聲。

顧思南無動于衷，白澤無奈，準備躺回去睡覺，心里念叨自己說那么多全是在對牛彈琴。

還不如牛呢！牛還能眨眨眼“哞”兩聲，顧小白不會，顧小白只會裝死。

就在他拉開凳子站起來的瞬間，床上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呼”一下拉開被子給自己整個裹在里邊縮成一團。

白澤看著床上團成一團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恍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先不用睡了。

要是沒猜錯，顧小白這會兒應該哭得跟個傻X沒兩樣。

這人從小到大還真是一點沒變過，要么有事兒就憋著，要么憋不住了就自己找個地方偷偷難過。

白澤搖頭嘆了聲氣，推開門往陽臺走，把顧小白一個人留在屋里獨處整理情緒。

玻璃窗外，北洺的一片夜幕下蘊藏著無限生機，整座城市都在等待迎接一個嶄新的黎明。

這天晚上過后，顧思南什么也沒說，白天看起來還是忙于學校和隊里的瑣事。

不過白澤知道，他有幾個晚上沒在學校住，是回去偷偷找蘇憶北了，只是看他那樣，八成是連蘇憶北面都沒見著。

往事不可追，活著的人總還要好好過。

這么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星期，顧思南終于沉不住氣，主動上歪歪找李雅涵，問她知不知道蘇憶北最近動向，或者有沒有她家里的聯系方式。

白澤今天晚上難得清閑，在歪歪里嘲諷他，“這會兒你知道急了？”

顧思南有求于人，不敢懟回去，但也是打心底里認識到他現在有多迫切的想見到蘇憶北，點頭承認，“知道了。”

白澤沒想過他會這么坦然，抿了抿嘴，把原本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李雅涵這會兒有點糾結，作為顧思南兄弟的女朋友，幫他是情理之中，可作為蘇憶北的朋友，李雅涵覺得自己還是要幫蘇憶北把把關的。

站在蘇憶北的角度，她本來是對顧思南有點意見的，不過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及他這段時間的表現，她又覺得顧思南真挺可憐的。

李雅涵衡量好半天，還是決定成全顧小白，“她家里聯系方式我也沒有，她最近也沒和我聯系。不過我知道蘇小北經常玩的除了我，還有個叫吳萌的女孩兒，以前高中她們是一個隊的。”

“吳萌？”顧思南對這個名字沒什么印象。

李雅涵想了想，得出一條關鍵信息：“吳萌……對，還有個沈煜！我聽蘇小北說過一次，他們兩個在一個學校。你們經常打比賽的，應該聽說過吧，好像也是北洺的。”

“我知道了，謝了。”

“哎，幫主……”

顧思南說完最后一句話光速下線，留李雅涵和白澤在傻臉。

李雅涵滿腦袋問號：“他有沈煜和吳萌的聯系方式？這么快就下了，怎么找人啊？用不用我幫他問問之前的同學？”

“不用管他。”白澤不以為意，“他又不呆又不傻的，總能找到辦法。”

顧思南退了歪歪后翻出這回市比賽的對陣表，一頁頁翻找沈煜和吳萌的名字。

若說吳萌他不熟悉，但沈煜他是有印象的。就算沒有之前在沂德比賽那次在走廊里發生的事，單說沈煜這個人，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包括之前陸遇卿和他打一個組的比賽，都說過他是個不容小覷的人。

顧思南一邊懊惱蘇憶北在沂德那次事過后為什么還會和沈煜有聯系，一邊期盼著她能有和沈煜有聯系，至少這樣自己找到她能可能性就更大一下。

他這么想著，手下動作沒停，很快便找到沈煜的名字。再對應后邊的學校名稱，和他記憶中的一樣——北洺師范大學。

第二天下午，顧思南上完最后一節課，向隊里請了假，只身去了城北邊的師范大學。

師范大學允許外來人員入校，顧思南一看就是副學生模樣，校門口的門衛沒攔他，順便給他指了指他們學校跆拳道校隊訓練的地方。

正常這會兒下午第二節還沒下課，學校里靜悄悄的沒什么人。顧思南順著門衛指的方向，七拐八繞找到了他們學校跆拳道隊訓練的地方。

訓練室的門緊閉著，顧思南敲了敲，里邊無人應。他看了眼時間站在那兒靜靜等著，祈求著今天他們學校訓練，等會兒能有人過來。

二十分鐘后，伴隨著學校里下課鈴響，原本安靜的校園變得喧鬧起來。走廊里有腳步聲傳來，離訓練室在的地方越來越近。

顧思南聽見聲響猛地抬頭，來的那人正式沈煜。

“顧思南？”沈煜見到他出現在訓練室門口深覺詫異，不由皺了皺眉頭，目光沉了下去，“你一個當隊長的人，不好好帶著你們學校隊員訓練，來我們學校干嘛？還是你們學校的不用怎么訓練，只靠運氣就能贏？”

這次市比賽顧思南他們學校以半分之差擠掉師范大學進了前五，加上蘇憶北的原因，沈煜對顧思南陰陽怪氣一點都不奇怪。

顧思南對他沒那么好脾氣，開門見山地問：“蘇憶北最近和你聯系了么，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沈煜看了他好一會兒，驀地笑了，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嘲諷之意。

“顧思南，你憑什么以為我會告訴你？”

一句話把顧思南人問傻了，他來時滿心只想知道蘇憶北到底在哪，從根本上忘了審視他和沈煜之間的關系。

沈煜說的沒錯，他沒有一定要告訴自己的理由。

眼下吳萌不在，沈煜是顧思南找到蘇憶北唯一的希望。顧思南多等一秒的耐心都沒有，更別提迂回套話之類的。

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沈煜竟主動給了他機會。

沈煜將他們面前緊閉的大門推開，寬闊敞亮的訓練室出現在面前，“穿護具么？我們倆打一場，贏了我就告訴你。”

他心里想什么，顧思南再清楚不過，直接說：“不用穿了，直接打吧。”

“好。”

除了早些年上高中的時候和顧思南打過一個級別的比賽，再往后兩人基本沒碰見過。

早看他不順眼了，沈煜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又哪里會和他客氣，一個“好”字音還未落，揚手把鑰匙扔在旁邊架子上，再一轉身揪起顧思南的衣領把人摁在了門框邊上。

真特么疼！

顧思南在心底罵了一句。

他今天沒背書包，這下摁得真是不輕，咬著牙才沒發出聲來。

看出沈煜這是記著上回自己把他按在墻壁拐角上的仇，也看出來今天要是他不解氣，自己無論如何是得不到蘇憶北下落的，顧思南一味忍著，撇開目光不去看沈煜，任由他挾制著自己。

沈煜見顧思南沒有絲毫想動手的意思，跟一拳打棉花上似的有火發不出，拽著顧思南把他推到了一邊：“你他媽倒是還手啊！”

結果顧思南不知被腳下什么東西絆到沒站穩，額頭在門框上撞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加暈眩讓顧思南咧了咧嘴，聲音都變虛了：“你現在能告訴我了么？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

知道顧思南是不打算還手了，沈煜目光頑劣地看著他，什么難聽說什么：“顧思南，你比賽再厲害又有什么用呢？不還是會為了女的受制于人，就差低三下四的求了。”

如果沈煜不說接下來的話，顧思南只覺得現在是他欠蘇憶北的更是自己作的，被人為難被人嘲諷是他心甘情愿受得，只要能再見到蘇憶北，真要求沈煜也不是不能。

畢竟沈煜是蘇憶北的師兄，拋開其他不談，四舍五入說不定以后能算他半個大舅哥。

誰知沈煜卻說：“實話告訴你，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你耍我！”

顧思南無疑讓沈煜給心態整崩了，猛地站直，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和他差不多高的沈煜一下推翻在地。

沈煜坐起來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竟失笑出聲，隨后站起來作勢要揍他。

顧思南被他戲耍之后又哪會乖乖站著挨打，躲開之后立刻準備還手，可身后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個人將他往后一拽，立刻又出現在他和沈煜中間。

突然冒出來的是個女生，背對顧思南站，指著沈煜鼻子罵：“你大爺的沈煜！你上次比賽傷還沒好就在這兒和人打架，不要命了是不是！”

沈煜這會兒哪顧得上理會她：“吳萌你讓開，這兒沒你的事兒！”

“姑奶奶讓不讓是你說了算的？”吳萌也不和他多說，一腿橫踢落在沈煜傷處。

沈煜一下被踢得站不住，單腿摔跪在地，沖著吳萌嚷嚷：“你腦子有病是不是？”

吳萌站在他和顧思南中間居高臨下看著他：“咱們倆到底誰腦子有病你心里沒數？你有本事你厲害！你接著站起來打啊！”

她說著側了側身讓開視線，嘴上說著氣話：“打啊，我看著你打，打不過我幫你啊。”

沈煜讓她說得沒脾氣，顧思南更是讓她給整懵了，差點忘了自己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教室里終于得了片刻安靜，回過頭上下打量了顧思南一番：“你是顧思南？”

顧思南愣了好一會兒，點頭：“嗯。你是吳萌么？你知不知道蘇憶北站在在哪？”

“她真的沒和我們聯系。”

吳萌沒來得及說話，倒是一旁的沈煜先替她發言。

沈煜往旁邊的墊子上挪了挪坐下：“我說了以后不管她了，就真的不會再管了，省比賽以后我們沒再有過聯系，信不信隨你。還有……”

他抬起頭看向顧思南的眼睛，眼里是顧思南看不懂的情緒：“她現在應該是跟著你才對的，你找不到她也是活該，只能是你自己把她弄丟的。”

雖然沈煜現在再說什么顧思南都將信將疑，可他最后一句仍準確戳中顧思南的痛處。

顧思南目光黯淡了下去，語氣卻格外堅定：“是我把她弄丟的沒錯，所以現在更要親手把她找回來。”

沈煜無力垂下眼眸：“隨你便吧。”

在他們這里得出蘇憶北在哪兒的結果看樣子是實現不了了，顧思南不想再浪費過多時間，調頭便走。

身后吳萌忽然出聲：“你等一下！”

她說完跟著顧思南出去，有意把訓練室的門帶上。

沈煜不知是死心了或是覺得他們幾個這檔子事兒太亂實在不想管了，總之見吳萌有事兒找顧思南的樣子，就狐疑瞥了她眼沒問其他的。

門外發生的一切，隨他們去好了。

吳萌跟著顧思南出了教室，又把他往走廊另一端帶了帶。顧思南不疑有他，跟著吳萌往前走。

等確定離訓練室隔開一段距離了，吳萌才停下腳步，直接了當，顧思南想聽的全一股腦說出來：“我知道蘇憶北在哪，她前幾天做了個手術……”

“做手術？”顧思南心一下提起來。

“你先聽我說完。”吳萌揮揮手打斷他接下來要問的，“小手術，沒什么大問題。手術是我陪她去做的，術后在醫院待了幾天，今天早上剛給她送回家，你要是想找她直接去她家門口堵著，她現在除了在家老實待著，去不了其他地方。你要有什么想說的想問的，可以去和她方面說清楚。”

吳萌言簡意賅把所有的信息全透露給顧思南，后者再沒有什么其他要問的。

顧思南向吳萌點頭致意：“謝謝你。”

吳萌哼笑了聲，目光順著顧思南身后的走廊一路沿到訓練室的門口，“不用謝我，你全當我這么做是為了我自己。蘇憶北喜歡你不少年了，你們倆要是真能成，我還得好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