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時間里蘇憶北的確來了，她以前就是在道館練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上手快，當助教沒多久就被允許自己帶課了。

最后顧思南的師父分給她一個基礎較好年齡也比較大的班給她帶，正式上課這天，顧思南也來了。

蘇憶北最開始以為她會給顧思南或者白澤當助教，誰知根本沒和他們倆分到一個班里，往往是一個人的課在上午，另一個的在下午，半個月下來兩個人也沒見幾面。

今天他來了，蘇憶北竟然有點緊張：“你怎么來了？”

顧思南對著鏡子整理道服：“這班里有幾個不聽話的……”

他話里寓意不明而喻，能怎么樣，怕她管不住唄。

事實證明，顧思南管學生確實很有一套，尤其是學生里還有幾個是他的師弟師妹們，整節課下來，沒一個敢跑神的。

對此，蘇憶北除了感動外還有點點受挫。

“顧思南，要是你不在的時候他們不聽話怎么辦？你也不是每節課都能和我一起上啊？”

要是沒記錯，他師父又把新道館的課分了幾節給他和白澤帶。

對此，顧思南早想好了對策。

下課后他把幾個重點對象留了一下，鄭重警告他們：“你們不要覺得蘇教練是個女生就不聽話欺負她，她脾氣不好，小心她收拾你們。”

蘇憶北站在一邊聽得眉頭直蹙，真擔心好不容易和他們建立起來的友好關系，被顧思南這幾句話給打破了。

但青春期的小孩兒總有叛逆的，有個男生站出來不服：“那我們要是真欺負她了呢？”

顧思南想也不想：“那我就過來幫她一起收拾你們。”

顯然，那些小屁孩兒還是很怕顧思南的。

有了事情做，日子也便過得快了。

開學之后隊里開始為五月的省比賽做準備，每個人嘴上不說，實際都莽著股勁兒，不管是想要在賽場上爭口氣，又或是為了把樓下健美操的那群人比下去……

隨著氣溫轉暖，隊里氣氛一日比一日壓抑，最終在四月末的一個下午爆發了。

這天天氣不錯，蘇憶北下課后背上書包慌慌張張躥了。

最后一節課的老師拖堂拖了足足二十分鐘，離訓練還有不到十分鐘時間，她不得不跑著往體育館趕。

現在隊里正是關鍵時刻，哪個人都是繃緊神經不敢有一絲松懈，就沖喬兒故態復萌也不敢怎么纏著顧思南來看，這關頭要敢遲到，指不定陸遇卿怎么讓她死呢。

蘇憶北沖到體育館樓下時，離訓練還有三分鐘，為了節省時間，她一邊從包里拿道服一邊不停的往樓上跑。

累死人了，想當年考百米沖刺的時候她都沒這么快過。

路過二樓，樓梯口忽然有個人喊住了她。

顧思南站在樓梯口，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別往上上了。”

咦，難不成是自己跑太快，已經跑到三樓了？

蘇憶北看了看樓梯間的數字，又揉了揉眼，然后才和顧思南對視確認：“這不是才二樓么？”

顧思南點頭：“沒錯，是二樓，隊里以后搬到二樓訓練了。”

“咦？”蘇憶北奇了，“什么時候的事兒？”

“剛才。”

二樓確實空了間訓練室，夠大，就是太長時間不用有點臟，不過問題不大，隊里這么多人，打掃打掃還是能用的。

蘇憶北嘖嘖兩聲，嫌棄得很：“那以后豈不是和健美操隊那幫小婊砸離得更近了。”

顧思南面無表情：“他們搬樓上了，我們以后在他們之前的教室訓練。”

“什么？！”蘇憶北以為自己聽錯了，“有病吧！半個學期了都好好的，說換就換？”

這事兒說起來顧思南也挺氣的：“管理校隊的主任退休了，新換的這個……”

“新換的這個不是方教練，是健美操隊那個對吧？”蘇憶北沒好氣的把話接過去，“學校那幫領導是不是前兩天下雨一個個腦子里都進水了？咱們隊現在再不濟也比他們拿的獎多，這河還沒過完，他們先拆上橋了？”

顧思南怕人聽見落了把柄，趕緊把她往走廊里拽：“別那么沖動，換教室也不是校領導的主意。”

“我知道！”蘇憶北氣笑了，“除了他們隊那個小人得志的教練，換教室還能是誰的主意？估計這事兒領導們都不帶知道的。”

知不知道事情也這樣了，不管是他們還是方教練，哪個都只能忍著。

以前的主任念情分講事理，遇事護著他們點，現在人走了，健美操隊的教練新官上任，可不就先拿著教室的事兒燒把火么。

顧思南揚揚下巴：“你先去教室吧。”

蘇憶北瞥他：“那你在這兒干嘛？”

顧思南依著樓梯間的門框往樓梯下看：“隊里人還沒來齊，教練讓我在這兒等著，看誰來了直接攔下來。”

“算了，”他想了想，“教室里還在鋪墊子，我過去，你在這兒等著好了。”

蘇憶北擺擺手：“還是你在這兒等著吧。”

她可不想等人來了再一個個給他們解釋。

教室里不大也沒幾個人，蘇憶北進去后幫著干活，耳邊每個人說點什么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不知誰念叨了句：“我們都打進省比賽了，他們市比賽的前八都沒進去，怎么就他們教練當上主任了，憑什么啊？”

旁邊白澤小聲嘟囔：“憑什么？憑他們教練會拍領導馬屁唄！”

蘇憶北抬胳膊撞了他下，一抬頭，發現方教練就在他們后邊。

隊里弄成這樣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方教練看著忙活的隊員，眼里是說不出的落寞。

她是教練，整個隊還要她帶，心里再難受也不能先說喪氣話，只得勸他們：“還行吧，咱們隊里現在人少了，這兒也夠用，再說這教室看著也沒那么小。”

隊里人嘆氣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趙雨夢鋪完最后一塊墊子說：“教練，你就別安慰自己了，三樓的教室所有墊子鋪完還能空出來兩圈，現在換到這兒，整個教室鋪滿還能多出來兩圈墊子……”

她抬頭看天花板：“而且這兒房頂也比三樓的低，估計以后練特技都要悠著點。”

隊里干脆沒聲音了。

方教練看向教室盡頭儲物柜上的獎杯，最大的那個已經因為時間太長有些褪色了。

她神色黯然：“站隊集合，先訓練吧。”

準備活動是顧思南帶的，陸遇卿班里開會，等訓練過了一半才來隊里。

他來時站在門口，方教練發現后將人帶到了走廊，兩人往樓梯間的方向走。

陸遇卿面上看著倒和平時沒什么兩樣，還是那副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樣子：“教練……”

方教練瞥了他眼：“隊里怎么回事兒你都知道了吧。”

陸遇卿點頭：“我一直以為作為隊長，我也算盡職盡責了，沒曾想我們非但沒打出成績，連學長學姐他們打下來的都守不住。”

“你也不用自責。”方教練看向窗外，似在回憶又似在感嘆，“校隊跟人一樣，都有個命數，哪有順順當當過到死的。以前我上學的時候，我們隊也有青黃不接時運不濟的時候，這是每個隊都會遇到的正常情況。真要說起來，我也就是心疼，心疼你們剛入校那會兒隊里條件不好，教室里沒墊子，你們就光著腳在地板上練，沒幾天一個個磨得全是血泡，也心疼他們現在這群，哪個不是身上帶點傷的……都是我的學生，怎么會不心疼。”

“教練……”

方教練擺擺手：“算了，不說這個了。你也大三了，馬上要省比賽，下屆隊長到底選誰你考慮過后有什么想法么？我更想讓顧思南當隊長，蘇憶北畢竟是個女孩子，當隊長操心費力的，也怕她管不住隊里后來的人。”

“這段時間我有分析過他們倆的情況。”陸遇卿推了推眼鏡，“選顧思南當隊長固然是好的選擇，他性格溫和靠得住，能很好的和隊里人相處，只是有時候太優柔寡斷了些。您知道的，訓練還有比賽時候的很多事情需要在短時間內做決斷。蘇憶北則恰恰和他相反，在大事上她比顧思南拎得清，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她脾氣太不好了，不如顧思南沉得住氣。”

方教練很認同他的說法：“所以你覺得他們倆誰當隊長更合適些？”

陸遇卿鄭重道：“在我看來，顧思南和蘇憶北一起當隊長才是最合適的選擇。他們兩人考慮問題都不夠全面，但勝在能從不同角度出發，這樣在商量過后肯定會有比一個人想出來的更好的辦法。”

“你說得在理。”方教練思索了下，“兩個隊長可以一正一副，那他們誰是正誰是副你想好了么？”

陸遇卿頷首淺笑：“我覺得這件事上是您想多了。隊里以前不是沒有過一正一副雙隊長的情況，要是我沒記錯，當時只是用正副稱呼起來好區分他們，實際并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再者，以他們倆的脾氣，無論正副他們全然不會在意。”

“先去訓練吧。”方教練沒有當場給出答案，“你的提議我會考慮，這段時間再觀察一下他們倆的情況。這次省比賽的領隊會你就不用去了，讓他們倆一起去，好鍛煉鍛煉。”

隊里這學期的訓練內容是針對省比賽在開學時就安排好的，換了教室大家心情再差再多抱怨，訓練進程也不能耽誤。

這是這學期的第二個月，同時是蘇憶北被折磨的第二個月。

“這個動作從教你到現在沒幾百遍也有幾十遍了吧，你為什么就不能用點心每次都打對？對幾次錯幾次很舒服？不能保證每次都正確，上來賽場一緊張你更慌，到那會兒還會給你再打一遍的機會么？”

蘇憶北不耐煩的聲音再度回響在教室角落，隊里人聽了整整倆月已經麻木了，沒人往發聲地看。

喬兒耷拉著腦袋，偷偷往顧思南那兒看，可能希望顧思南能幫她說兩句。

顧思南哪敢說話，他自己動作還剛學完呢，只敢看著蘇憶北，盼她能消消氣。

蘇憶北閉了閉眼，是真服氣了。

教練這學期安排她和顧思南省賽的時候打混雙，和趙雨夢還有喬兒打團體。混雙和團體屬于品勢，前者要由一男一女組合，打一組抽簽抽中的太極章節，后者同理，成員上要換成同性別的三人。

根據比賽規定，混雙、團體項目進了小組前八，那在隊伍總分數中占的比重相當大。方教練這次有意讓喬兒上場鍛煉，怕她打品勢個人太緊張，于是安排她和蘇憶北她們一起打團體。混雙原來都是陸遇卿和隊里另外一個專門練品勢的學姐一起，要不是那個學姐出去實習了，不然怎么也輪不到蘇憶北和顧思南上。

蘇憶北和顧思南以往的訓練都更偏重競技，品勢相對薄弱一些，兩人剛得知通知時一起驚了。蘇憶北還忍不住問陸遇卿為什么不參加這次混雙，陸遇卿當時給的答案意有所指，說他總有離隊的那天，很多事情要交給他們來做了。

品勢預賽內容從太極一章到八章里抽，決賽內容從高麗到十進里抽。顧思南不愛打品勢，記動作慢，平時在道館帶課主要帶的是競技，品勢內容他會歸會，一考完級就忘，現在能記得清的寥寥幾章。喬兒更別提了，學都沒學完過。趙雨夢這學期側重競技方面的訓練，每天過幾遍動作，就會被拉去練腿法。

至于蘇憶北，再不濟總比顧思南和喬兒強太多，好歹動作是被陸遇卿認可過的，之前也被沈煜逼著自己學過。沈煜那會兒美名其曰告訴她，自己學會的才記憶深刻。

她確實是記憶深刻了，所以三人扎堆，教顧思南和喬兒品勢的事情自然而然交給她來做了。

面前兩人一個比一個不爭氣，蘇憶北氣得直撫胸口：“我再帶著打最后一遍，你們倆看好。”

太極六章里有橫踢的動作，喬兒每回都踢得綿軟無力，整套動作過了兩遍，一遍比一遍不盡人意，再這樣下去別說前八，不倒數都算好的。

蘇憶北頓時覺得陸遇卿交給她的任務不是為了比賽，是為了要她的命。好端端的除了教動作外，還要教喬兒橫踢怎么發力。

她咬了下拇指尖：“喬兒，教練這次是不是還讓你打競技了？”

喬兒先往顧思南那里看了眼，才回答：“對啊，教練說多一個人報名多些可能。”

蘇憶北在心里呵呵了聲：“你橫踢問題挺大的，發力不行，品勢沒有爆發力得分不高，競技的話擊打力度不夠也得不了分。過來吧，我給你說怎么踢。”

喬兒仍往顧思南那兒看。

蘇憶北懶得和她繞圈子了：“別看了，他帶不了你，除非你能說動教練和隊長讓他們同意。”

喬兒撇撇嘴，小姑娘那點兒心思全寫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