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幣的崛起:全球貨幣新體系的興起
- 歐緯倫 馬國南 羅祥國
- 2626字
- 2020-04-14 14:47:31
當前對人民幣崛起的國際反應
對于人民幣國際地位的迅速提高,無論是從感情上還是在具體的政策措施上,國際社會都反應迥異。這些反應不會阻止人民幣崛起的步伐,實際上還會催化這一進程。全球的商界精英大多看到了減少成本、實現盈利以及培育對華關系的機遇。因為缺乏全面的調查,我們很難發掘這個群體內表現出顯著負面反應的證據。相比之下,其他國家政府的監管和政策反應(與更廣泛的情緒表達不同)則通常褒貶不一。
對于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可以獲得的市場機遇,歐洲國家的反應速度要比美國快得多。倫敦、巴黎和法蘭克福都已經建立了人民幣結算中心。倫敦甚至發行了少量的人民幣債券作為外匯儲備,來支持以人民幣為基礎的相關金融產品的發展。相比之下,雖然巴黎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市場機遇作出了積極的回應,但法國政府則顯然怨恨這一歐元的競爭對手的出現——因為他們對此幾乎無能為力。美國之外的金融中心都面臨了這樣一個問題,即它們沒有充足的人民幣存款和交易以扶持正在建設中的基礎設施。從短期來看,自負的美國看似收效更大,而英國則為自己的努力付出了不菲的成本。但實際上,除非中國經濟出現危機或停滯,英國的投資很有可能得到巨大的回報。
在日本,商界大多看到了大量的機會。沒有人認為人民幣國際化對日本造成了任何重大的問題或困境。日本政界因為與中國的地緣政治關系而有一種緊張感,但這并不特別聚焦在貨幣問題上。日本官員以及關注貨幣問題的民眾都心知肚明,日元國際化的失敗完全是日本國內決策和國內問題所致,而非國際競爭的結果。日本政界的部分官員對于中國又一方面的崛起惴惴不安。的確,日本拒絕加入由中國主導的亞投行正表達了這種不安,因為一個由中國主導的機構正與日本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比肩而立。
目前為止,只有中國香港擁有支撐人民幣結算中心的群眾基礎。其他結算中心目前都還是在為未來的利潤倒貼。
美國的立場
美國官員說,他們不反對人民幣逐漸地走向國際化,但他們十分關心中國主導的新機構的出現及其對美元主導的全球金融體系的挑戰。他們均表示,如果有需求的話,在美國設立人民幣交易結算中心不會存在任何制度上的障礙。相比于其全球同行,美國的商界和監管機構對于人民幣的崛起沒有表現出同樣的敏感。美國監管部門表示,財政部負責與貨幣相關的事務。但商界似乎對此還不太了解,總是希望美聯儲提供相關的指導,這種情況屢見不鮮。
總體而言,美國的監管機構表示他們歡迎人民幣國際化。美國監管機構把人民幣國際化當作一種市場現象而非政治競爭。他們相信全球貨幣體系的轉型能夠平穩地實現,因而美國或其他國家沒有理由畏懼。他們很清楚,貨幣崛起的進程將由市場而非政治家或監管機構決定。例如,通用電氣公司僅會基于利潤方面的考慮決定在交易中用何種貨幣結算。同樣,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完全基于市場需求以及利潤前景決定是否推出人民幣衍生品。美國監管機構看到離岸和在岸人民幣匯率趨同,并對這種市場成熟的標志表示歡迎。但當倫敦應私營部門的需求建立人民幣結算中心之時,美國財政部和美聯儲則指出,美國只有一家大公司,而且是一家外國公司向它們提出了類似的需求。隨著多倫多人民幣清算中心的建立,美國當局似乎認為這一時區的人民幣需求現在已經得到滿足。(然而,為了確保流動性,中國與美國簽署貨幣互換協議是很有必要的。)
雖然表達了看似樂觀的立場,但美國對接受中國在全球金融體系中日益上升的影響力,卻愈發地表現得“心不甘情不愿”。美國不反對人民幣國際化,但卻也不支持中國更深層次介入全球治理的嘗試。不過正如我們下面將要詳細論述的,美國的態度反而增強了中國的影響,并導致了華盛頓影響力的受損。
料想在未來的某一天,人民幣將有可能挑戰美元繼而成為世界的主導貨幣,美國政客骨子里的好斗性開始涌動。
2009年以來,美國國會一直不愿充實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下稱“布雷頓森林機構”)的資本基礎,并已拒絕了它們為反映世界經濟結構變化而提出的治理改革建議。相比之下,美國的行政部門顯然認識到這樣的頑固立場可能會帶來一個風險,即最終會導致上述機構淪為無關緊要的擺設。不僅如此,美國還抵制中國繞過布雷頓森林機構創建新的多邊機構(比如亞投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和絲路基金)的努力。總之,美國所持有的這種立場,就像“克努特大帝”(7),企圖阻止即將到來的變革浪潮。美國極力捍衛現狀拒絕改革,這種政策幾乎肯定會加劇布雷頓森林機構的衰亡。如目前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就已經令世界銀行相形見絀。
美國的其他政策也在不經意間加速了一個新體系的產生,這個體系對美元的依賴逐漸減少。美聯儲和美國財政部在危機時期提供流動性的意愿和能力,以及美國資本市場特有的流動性規模,一起構成了美元體系的基礎。1994年墨西哥危機爆發之后,美國對其進行了成功并且成本低廉的干預(動用了財政部的匯率平準基金),遏制了這次危機的蔓延。但后來,美國國會限制了行政部門采取類似行動的能力。因此,在1997至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美國政府無法合法地幫助泰國和印尼渡過難關。IMF對危機國強加了災難性的緊縮政策,而美國又反對日本建立一個新的基金來補充IMF,在這之后,東南亞國家與美聯儲之間的裂痕更加深化。它們對現有美元體系的信任顯著下降。
美國廣泛使用的金融制裁(不論其理由是否正當),為外資銀行提供了足夠的動機,來盡力避免美元交易,并建立新的清算機構來避免遭受任何潛在的懲罰性法律制裁。遭受過制裁或者制裁威脅的不僅僅是俄羅斯和伊朗的銀行,還有法國和其他歐洲國家的銀行,同樣也涉及許多亞洲銀行。雖然全球金融體系依舊是以美元為基礎,但美國的金融制裁行為已經導致大量的經濟金融活動使用港元進行結算。這是因為港元和美元實行聯系匯率制度,而同時以港元的清算又不需要通過任何美國的金融機構。到目前為止,市場的這種反應還不足以導致體系性變革的開始。但我們可以想象,如果美國繼續發動制裁或拒絕適應不斷變化的世界經濟,這將共同催生一個重要的非美元主導的亞體系。但全球貨幣體系是否會出現亞體系,取決于美國的金融制裁是在國會的壓力下進一步擴大和變得更加頻繁,還是像如今的反銀行思潮消退那樣逐漸收縮。
最為重要的是,全球金融危機打破了許多國家所持有的一種信念。而正是這種信念認為布雷頓森林機構和以美元為主導的體系是實現全球繁榮與穩定的最佳方式。這場危機將美國自身的發展與穩定置于風口浪尖,并給美國的金融體系帶來了巨大的沖擊。而西方的貨幣政策進一步推波助瀾,大量熱錢之前涌入新興市場,現在極有可能回流,帶來潛在的不安定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