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塵看著手中的墨色長劍，忽然劍尖對準了身旁的柳伯。柳枝輕晃的弧度猛地一頓，葉塵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說只有我能聽見你說話，為何？若是真為我好，為何從不與武老、林夫子言語？”

柳伯的聲音帶著一絲錯愕：“我與你因血脈相連，旁人自然聽不見——”

“血脈？”葉塵冷笑一聲，劍尖又往前送了半寸，“你與魔劍一同從那石頭里長出，它是兇戾的魔器，你憑什么說自己是希望？你們本就同根同源，誰知道你是不是借著‘守護’的名義，和它演一出雙簧？”

柳枝在空中微微顫抖，像是被這話刺中了要害：“我引你駕馭魔劍，是怕它落入惡人之手，更怕它反噬你——”

“怕我被反噬，還是怕我丟了它？”葉塵的眼神陡然銳利，“你步步引導，從讓我聽見聲音，到現在勸我留下它……到底想借我這雙手，做什么？”

柳伯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種被誤解的無奈：“我與魔劍雖同出一源，卻正邪殊途。它吸血氣，我養生機，本就是相互制衡。林夫子以元神為契定下主仆，我勸你駕馭它，是怕你被它吞噬，更怕這世間再無人能壓得住它的兇性……”

葉塵的手微微松動，心頭的疑慮逐漸減少。

就在他想收回長劍時，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劍身上閃過一縷極淡的金光。那光芒轉瞬即逝，卻帶著林夫子特有的氣息，像一道無聲的警示，狠狠撞進他的識海。

“假的！”葉塵猛地清醒，沒有絲毫猶豫，手腕翻轉，魔劍帶著破空聲，狠狠刺入柳樹的軀干！

“噗嗤”一聲，翠綠的汁液順著劍刃噴涌而出，帶著濃郁的腥氣，哪有半分草木的清香？柳伯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不再是溫和的低語，而是如同無數藤蔓摩擦的刺耳聲響。

“你……”它的枝條瘋狂舞動，卻已來不及阻止，那些垂落的柳葉瞬間枯黃，攀附的藤蔓化作灰黑色的觸須，在空中痛苦地扭曲。

四周的景象開始劇烈晃動。碧綠的草地像被撕裂的畫紙般卷起，潺潺的溪流蒸發成白霧，覆蓋城墻的爬山虎迅速枯萎，露出下面焦黑的斷壁殘垣。方才生機盎然的落石城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荒蕪的空地，隕石裂開的痕跡猙獰地橫在中央，哪里有什么參天柳樹？

只有那株被魔劍釘住的柳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透明化，翠綠的軀干變得像塊融化的冰。它最后看了葉塵一眼，聲音里再無溫和，只剩下無盡的疲憊與嘆息：“終究……還是瞞不過你……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嗎？”

“我的身世？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葉塵忽然歇斯底里的叫到“快告訴我！”

“你永遠也別想知道了，就讓這個秘密陪著我一起走向滅亡吧！哈哈哈哈”柳伯的笑聲充滿了癲狂，似乎是在嘲笑葉塵。

話音落，柳樹化作點點綠光，被魔劍的劍身盡數吸收。劍身上的墨色深了幾分，卻再無之前的戾氣，只有那縷金光在劍格處輕輕閃爍，像是林夫子在無聲地頷首。

葉塵握著劍柄，站在荒蕪的空地上，掌心的涼意沁入骨髓。他看著眼前的廢墟，心中激蕩不已，好不容易有了自己身世的線索，卻被自己親手破滅了。

“算了”葉塵沒有后悔，開始思考如今的局勢。

所謂的新生，不過是場精心編織的幻夢。

它為何要費盡心機編織這場幻夢？是為了奪舍我，還是另有所圖？葉塵想不明白，只覺得心口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他握緊了魔劍的劍柄，劍身在掌心微微震顫，像是在呼應他的思緒。林夫子以元神為契定下的主仆之約，絕不會是虛妄。老人不惜散道也要將這柄劍交給他，必然有深意。或許是為了讓他活下去，或許是為了讓他守住什么，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辜負這份沉重的托付。

葉塵嘗試著將魔劍收入腰間的儲物戒指。那是武老臨終前塞給他的，據說能裝下十石糧草，可當劍尖靠近戒指時，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彈開，戒指表面的符文黯淡了幾分，像是承受不住劍身上的氣息。他試了幾次，次次如此，劍身在他掌心發燙，仿佛在嘲笑這凡物的渺小。

“罷了。”葉塵苦笑一聲，解下肩頭的粗布行囊，掏出里面干凈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將魔劍裹了起來。劍身長三尺七寸，裹上布后沉甸甸的，他將劍背在身后，布帛與衣衫摩擦，傳來粗糙的觸感，卻讓他莫名安心——至少這柄劍此刻真實地在他身邊，沒有被任何虛妄的幻象奪走。

收拾妥當后，他抬頭望向落石城的廢墟。斷壁殘垣在風中沉默，武老自爆的那片天空此刻只剩下灰蒙的云，連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他想起城破前，葉戰站在城頭望著南方，說“朝廷的援軍該到了”；想起武老低聲念叨“朝廷若再遲疑，北境危矣”。

可直到最后，援軍也沒有來。

葉塵的拳頭緩緩攥緊，指節泛白。落石城守著北境的咽喉，是抵御妖獸的第一道屏障，朝廷不可能不知道這里的重要性。可為什么，十萬百姓、數百將士，還有那些像武老、林夫子一樣的守護者，都成了無人問津的犧牲品？

“總得有個說法。”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但他必須去。

為了對自己視若親人的武老，為了守護落石城的葉家，為了那些死在城墻上、連名字都沒能留下的士兵，也為了他自己——他要知道，為什么他們用命守護的土地，換不來一絲應有的馳援。

風卷起他的衣角，吹過荒蕪的空地，朝著遠方蔓延。前路漫漫，或許有妖獸攔路，或許有叵測人心，或許那朝堂之上的答案，比落石城的廢墟更讓人心寒。但葉塵沒有回頭，他的腳印深深淺淺地印在地上，很快又被風沙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