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長是一生的功課
- 盛瓊 盛羅蘭
- 3031字
- 2020-05-27 11:28:03
藝術的真正奧秘
時光退回到八年前。2009年6月26日,超過25萬人聚集在美國洛杉磯staples中心的廣場上。他們都在為同一個人哭泣。
就在前一天,邁克爾·杰克遜因注射過量鎮靜劑丙泊酚,在睡夢中離開了人間。當時,全球歌迷還沉浸在他宣布復出、準備連開50場全球巡演的喜悅之中。沒想到,巨星,就在這不經意間,猝然隕落。
說起邁克爾·杰克遜,人們可能會立刻聯想到,他那獨樹一幟的機械舞和太空步,那觸電般的戰栗,那挑戰地球引力的45度前傾,那時而柔美靈動、時而高亢激昂的歌喉,那舉世無雙的演唱會,那顛覆想象力的MV。
可以說,他不僅僅是“流行之王”,更是全球億萬歌迷的精神領袖;不僅僅是一代流行巨星,更是一個文化現象,一個無法超越的時代奇跡。
20多年前某個夏季的夜晚,在復旦大學那間由公共食堂臨時改成的簡陋舞廳里,在跳完了常規的三步四步交誼舞之后,所有的人都在等候一支曲子響起。那就是邁克爾·杰克遜的《Billie jean》。
強烈的鼓點,撞擊在有些油膩的食堂地磚上,反射到夏日燥熱的空氣里,敲打著那一顆顆張揚又不羈的心。倏忽間,心跳跟上了鼓點的節奏,血液是突奔的火焰,四處洋溢。年輕人在這激越的音樂里,自由地扭動,喊叫。
這一幕,是媽媽關于青春的不滅的記憶。多年之后,我還能從她的描述中,感受到她不減的激情。20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正是伴隨著邁克爾·杰克遜的音樂,在舞場上,盡情揮灑著他們純潔又浪漫的青蔥歲月。
20多年后的這個夏天,當我再次放響這首老歌時,我也情不自禁地跟著旋律,舞動起來。時光穿梭,青春輪回。
雖然,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去看邁克爾·杰克遜的現場演出了,但他的視頻影像,則被永久地保存下來。
1992年,邁克爾·杰克遜在羅馬尼亞開演唱會。近10萬人的現場歌迷,全都擠在一個巨型體育場里。沒有一個人坐著。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癲。
起伏的人浪,就像大風吹過一望無際的稻田,也像被月球牽引著的潮汐,一浪高過一浪。一開場,邁克爾·杰克遜做出一個招牌式動作,還未開啟歌喉,便贏得臺下歌迷們瘋狂的尖叫。有人在哭泣,有人已暈厥。
除了邁克爾·杰克遜之外,沒有哪一個明星的演唱會,需要那么多的救護車、醫護人員和保安。體育場的門外停了超過200輛救護車。據說,在演唱會開場的10分鐘內,就有超過50名歌迷因為過于激動而暈倒。
舞臺上,邁克爾·杰克遜張開雙臂,仿佛上帝。那一刻,人們明白了,上帝與信仰,原來那么真真切切,那么光芒萬丈。
美國曾流行一句話:“你可以不知道總統,但你必須知道邁克爾·杰克遜?!庇须s志把他評選為世界上最偉大的藝術家。無數人試圖模仿他,拼盡全力想要爭取和他一起演出的機會。而靠他賺錢、借他出名的人,更是不計其數。還有不少人猜測他,懷疑他,誤解他,甚至編造謠言,將他塑造成一個怪胎:孌童,整容成癮,皮膚漂白,神秘怪異。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真正走進了邁克爾·杰克遜的內心,理解他,關愛他呢?連他的好朋友,著名影星伊麗莎白·泰勒都曾這樣評價他:“當你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他的時候,他又會給你帶來新的驚喜?!?/p>
這就是天才與凡人之間的距離。
其實,邁克爾·杰克遜從沒有試圖隱藏自己的創作動機。相反,他就像一個發現了秘密花園的孩子,懷著激動又害羞的心理,渴望與這個世界分享他的寶藏。在文集《夢舞》(Dancing the dream)中,他這樣介紹自己的藝術創作:
“人們問我怎樣做音樂。我告訴他們,我只不過是走進音樂中去,就像是走進一條河里。流水中每一個瞬間都有自己的歌。于是我便待在那里傾聽。我每次都能聽到與眾不同的音樂。一次林中漫步,會給我帶來一支輕快的歌謠:樹葉在風中颯響,鳥兒在嘰喳斗嘴,松鼠在簌簌打鬧,樹枝在腳下吱嘎折斷。而我用心將這一切匯攏。當你走入音樂,它會在你身外,也會在你心里,這和水流是一個道理?!?/p>
讀了邁克爾·杰克遜的自白,我不由聯想到一個《圣經》故事:大衛王的兒子所羅門王(King Solomon),曾是世界上最聰慧的君主。因為他擁有一枚魔戒。戴上這枚戒指,他就能和自然界中的鳥獸蟲魚對話,就像人與人之間聊天一樣簡單。通過這種奇特的溝通方式,所羅門王從自然中掌握了一切治理國家的方法,也使得以色列王國得以繁榮昌盛。
在我的感覺中,天才邁克爾·杰克遜似乎就擁有這枚神奇的魔戒。在音樂里,在舞蹈中,他高喊出自然怒吼的風暴,也低吟出自然絢麗的彩虹。他是最純真、最靈慧的自然之子。他與自然血脈相連,呼吸與共。
15世紀,馬丁·路德在德國進行了一場宗教改革。他告訴人們,人人都可以用靈魂與上帝對話。20世紀,邁克爾·杰克遜在美國,仿佛進行了另一場宗教革命。他告訴我們,人人都有成為上帝的可能,而成為上帝的條件,就在于你能不能與自然相通,與自然對話。
我想,這就是一切藝術真正的奧秘。
這也是藝術能像宗教一樣具有超凡威力的根本原因。
宗教在世界上很多文化和民族中,都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人們需要它,如同口渴需要飲水,生病需要藥品。回顧歷史,眾多原始宗教中的神祇,都是自然之物的化身。不管是古希臘的、北歐的、還是印度教的神話,里面都有雷神、河神、豐收女神等等。
從某種意義上說,宗教其實就是人類長期以來與自然建立的一種媒介,是我們與自然溝通的一種方式。而人們對宗教的絕對信仰和不質疑的態度,最開始也來源于人類對自然的恐懼和敬畏。
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特別是科技的進步,自然在我們的眼里,漸漸失去了神奇的魔力。人類越來越狂妄自負,也與自然拉開了越來越大的距離。瞧吧,我們生活中的一切:身上穿的是化學合成的纖維,吃的是存在冷庫里添加了各種試劑的食品,住的是空氣不流通的公寓,用的是流水線上生產的標準化商品,穿梭的是瀝青、水泥、金屬搭造的道路與建筑。
不知是我們被自然放逐了,還是我們把自然拋棄了,總之,隨著自然的遠離,宗教也免不了衰退之勢。尼采曾說,上帝已死。從那時起,我們似乎逐漸失去了宗教的庇護,同時也失去了與自然對話的那枚魔戒。
幸運的是,我們還能在真正的藝術中,在個別與自然相通的藝術大師的靈魂里,發現那枚魔戒。通過藝術,我們聽懂了自然的呢喃。
我想,這與蔡元培先生多年前提出的“以美育代宗教”的倡導,不謀而合,隔空相應。
在北京最美的季節里,我常常尋一處僻靜的草地,躺在上面發呆,做夢。
陽光溫暖地趴在我的膝頭,熱乎乎、毛茸茸的,像一只熟睡的貓咪,發出咕嚕嚕的鼾聲。我一動不動地躺成一個大字,感覺到光線調皮地在我的肌膚上跳躍。那光,似乎想要悄無聲息地逃走,卻又被我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重量的移動。它的舞步,就是我的樂譜。
藤架上,牽牛花、紫藤花和月季花爭相競放??諝庵谐錆M了它們招蜂引蝶的荷爾蒙。我的感官仿佛正在享受一場宮廷大劇,富麗堂皇,如癡如醉。頭上的枝丫是喜鵲的游樂園,它們像活潑愉悅的小天使,唱個不停。樹枝沙沙作響,伴奏著開心的和弦。
而大地,是一只柔軟又有力的大手,它穩穩地托著我的軀體。躺在它的掌心里,我暗暗竊喜,自己身體的曲線和那掌心的起伏是如此契合。我是大地的嬰兒,像那蓮葉上的露珠。我的脈搏正和大地一起跳動。
我聽到了自然的吟唱。這時,我變成了一名詩人,一位哲人,一個夢想家。在一片美麗的朦朧中,邁克爾·杰克遜在《夢舞》里寫的一首詩,浮現了出來。聽吧,它在,它就在這里:
……在我的血脈中,我感受到
時間長廊與歷史畫卷的神秘
血液中涌動著生命之歌
舞動著潮汐與洪水的古老韻律
你朦朧的云,刺激的暴風
是我體內狂放的風雨
我舔嘗過咸意、苦澀和甜味
關于每次相遇、激情和溫度
然而你奔放跳躍的色彩、芬芳與味道
比一切稍縱即逝之物都要令我震撼
剎那間,從你的美貌中,我明白了
何謂永恒的極樂
行星地球,溫柔而憂郁
我全心全意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