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母親，對不起……

母親總是被騙，母親賣的東西很多都是劣質商品，沒人買，這也怨不得母親，母親不懂，上貨回來才發現上當了！有一天晚上，母親跟我說她明天要去天津上貨，我不知道為什么母親要去那么遠的地方上貨。這時，母親看見門口有一條蜈蚣在爬，她走過去把它踩死，她對我說在出遠門前看到這種東西是不吉利的！

我有些不安，看得出母親也很不安。

第二天母親吃完早飯就走了，我想母親去天津一定會去天津的大姨、二姨家，沒準還要在大姨、二姨家住上一宿。誰知母親晚上就回來了。結果，她又被騙了，貨品又砸在手里了。

過年的時候，大姨和表姐來看我們，大姨責備母親不去找她，說要是她跟著母親一起去上貨，母親就不會受騙了。

我了解母親，她不去找大姨、二姨是因為她不想麻煩任何人，還有，她也怕別人看不起她。大姨看到母親對這次上的貨品氣得不成樣子，就騙母親說自己有辦法把那些東西賣掉，大姨把那些東西買了回去。后來我才知道，大姨、二姨和表哥表姐各自出錢買了這一大堆東西。

我們家的親戚從來沒有從我們家得到什么好處，倒霉的事倒是分享不少。有一回幾個人在大姨家玩牌，大姨倚老賣老地說這回你們別玩帶錢的了，你們來玩帶襪子的吧！那些襪子就是他們買的母親的貨啊。

母親的攤位旁邊是一個布攤，賣布的是夫妻倆，兩個攤位中間是一大溜垃圾桶。有一天，因為前一天下雨，所以地上沒有幾塊干的地方，那個賣布的男的把他那邊的一個垃圾桶拉了起來，擋在我家攤位的前面，這明擺著是欺負人，因為我們的攤位是擺在胡同口邊上的，如果再挪，那就把胡同口堵上了。

母親把垃圾桶拉了回去，那個賣布的又把垃圾桶拉了過來，母親又去拉垃圾桶，那個賣布的不讓母親把垃圾桶拉過去，還打了母親兩個嘴巴，母親跟那個賣布的打起來了。旁邊的人把那個賣布的拉到一邊去了，他嘴里不停地罵著母親，那個女的也跟著罵，他們罵得極其難聽。母親則報復性地唱起歌來：“真是哏死人！真是哏死人！”我一直在竭盡全力地保持“鎮定”，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生怕露出一點兒不自然的表情，讓人看了瞧不起。但周圍的人看著我和母親不住地搖頭嘆息，那個賣布的男的罵道：“這個瘋老婆子，不知缺了幾輩子德了，積出了這么個傻癱子！”聽著這話，母親沉默了，而我，也沉默著，現在想來，我真為我當初的表現悔恨！我是一個兒子，在母親受人欺負的時候，不能保護母親，連沖上去的勇氣都沒有。我只想到了自己的面子，卻一點兒也沒想到母親！

冬天的時候，母親怕我冷，就把我留在家里。可以說我完全自由了，在家里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電視，跪在地上玩花生皮兒、火柴梗兒，翻翻剪報，看看書，或是什么也不干，在家里四處晃悠著想入非非。我從來沒像那時那樣懶散過，如果我不是那樣懶散，母親也不會……母親只要求我看好家。母親每天走的時候總是讓我吃完飯把碗刷了，把鍋刷了，就那么兩三個碗、一個盤子，這對我來說簡直是舉手之勞。可我一放下筷子就去玩了，我想那些碗一刷就完，什么時候刷都一樣，只要在母親回來之前刷完就行了。可一玩就忘了時間，直到母親回來，碗還沒有刷。為了這件事母親沒少罵我，但我只當耳旁風。最后還得母親刷，母親累了一天回來，一進門就得先刷碗，刷完碗母親就要去做飯，母親馬不停蹄地奔波勞碌，我啊，卻只知道玩！

那時要把一車貨物推進家門是很不容易的，因為臺階太高了，貨物太多了。有一次母親正在家門口艱難地推著三輪，有一個鄰居看見了，就幫母親推了一把，母親著急地連說不用，就像母親怕別人幫忙似的！

母親不放心把三輪車放在院子里，非要把三輪車推進屋里去，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屋門口的臺階比大門口的臺階要高許多，母親一個人是推不進來的。母親又不愿求人幫忙，只好讓我在前面穩著車把，她在后面把三輪車抬起來，這個時候我只要用力往前一拽，車就進來了，可我偏偏一點兒勁都不使，我并不是沒有力氣，只是不愿使，我想放在院子里不就行了嗎，干嗎非推進屋里呢，屋里還不夠亂嗎！

另外，母親一天到晚老罵街，我煩透了，就有了逆反心理，你讓我干什么我偏就不干什么，也有點破罐破摔的勁頭。我不但不使勁，還摽在車把上往后墜，母親不僅要把裝滿貨物的三輪車抬起來，還要往屋里推，甚至還要推摽在三輪車上的我，我究竟是怎么當兒子的！

母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