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蘇醒過來。
起伏的山丘,毛毛的細樹,一尊錚亮的黃銅佛像端坐其上。她透過枯蓮環繞的圈圈望過去,竟覺其隱隱發光。
她不覺向前走兩步,腳下水聲嘩嘩作響,撤腳退回,卻驚奇地發現眼前枯荷遍野;身后卻依舊青葉團團,白蓮紅蓮簇新似箭。
難道前方竟是絕境?回頭才是生路?
她一時之間難以定奪,只好暫停在原地。腹中嘰咕喧嘩,方覺饑餓難耐,剝顆蓮子入口,苦澀生涼,胃不禁蜷縮成團。這熟悉的感覺,讓她一秒閃回,也隱隱約約覺察到自己來此地的緣由。
她顧不了太多,一定要立馬找到食物,否則又會低血糖暈過去。
找到能入口的,有“雞腿”(某種植物的塊狀根莖,膨大形若雞腿,肉質勁道甜脆)可惜工具不稱手,挖起來太慢,棄選;紅色的野甜果,揉了一把進嘴里,壓住了饑餓。
他從望云臺的鏡子里看見她時,正碰見她狼狽地將一把紅果子塞進嘴里,靠在樹上喘息,手里握著干草,猜她是打算結網,想來她是打起荷塘里魚的主意了。
他沒打算立刻去做救世主。去得早了,總不會被人珍惜。他低下頭,接著看書卷,批折子,卻一個字也進不了腦子里去。他來到院子里,立在玉蘭樹下,舞了一通劍,直到微微出汗,才返回書房。圈著點著,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云臺鏡,發現維艱谷天色已晚。他心生悔意,立馬查看,終見她吊在一棵大樹上的鳥窩里,蜷縮著睡著了。
他松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他心里也想看看,她會如何走出維艱谷。
他進到她夢里。
“阿紫,你就這么難受嗎?”
“是。”
“你不后悔嗎?”
“不。阿輝,你怎么在這里?”
“阿輝?”他突然明白,原來阿紫相見的人是阿輝,并不是自己。解鈴還須系鈴人,即使自己想救她,也是無能為力。
“你為什么沒有繼續往前走?你舍不得我?”他繼續借用著“阿輝”的身份問道。
“沒有。我只是不確定。”
“不確定什么?”
“不確定前面的路是不是我真的想走的。”
“你真的想走的,是什么樣的路?”
“是一條干凈的路。”
“干凈的路?怎么講?”
“與我本心不違背的路。”
“你與阿輝在一起,違背本心了嗎?”
“沒有違背目前的我。但是很快就要走到違背的路口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覺得到。”
他屏住呼吸,終于問道,“那你與呆頭呢,違背本心嗎?”呆頭是他自己。阿紫只知道他叫呆頭。
“呆頭?”她在夢里,似乎呆了一下,說道,“呆頭,是顆遙遠的星,他會長成參天大樹,我不會去參與他的生活,妨礙他該走的路。”
他心中了然,一塊石頭落地。已經晚了,子英,你知道嗎?你已經走到我的路線里來了。
看著她沉睡在鳥巢里的臉龐,眉頭糾結地緊皺著,他揚手招來一葉桃花瓣,將她蓋上,慢慢地從她夢里隱退出去。
阿紫夢見自己掉在一座桃花宮殿里,渾身粉粉發亮,正美得很,突然就醒了。發了一會兒呆,怎樣也辨不清楚夢里的那個人是誰。想想今天還要繼續往前走,便揉揉眼睛,努力站起來,想從鳥巢里爬下去,卻只發現,自己站在青青荷塘的這一邊,枯蓮和黃銅佛像早已不知去向。連自己結的漁網,和吃過的紅果子樹也毫無蹤跡。她懷疑自己在夢里又做了一個夢嗎?
“阿姐,阿媽喚你,快把蓮花采回來吧,家里來客人了!”阿紫連忙抱起腳邊的一大束白蓮粉蓮,匆匆跟上丫頭的腳步。
他從荷葉后露出臉來,松了一口氣。自己的解法起效了。傳說中的維艱谷,怎么這么輕易就破解掉了?無論如何,她出了維艱谷,雖有不解,心中還是高興的。他返身回家。剛進院子,迎面一個丫頭叫道,“公子,這會兒子功夫你去哪里了,到用餐的時候了。”他穩了穩表情,跨進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