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漫長的小巷,巷內秋千搖,巷外步聲悄。
巷外悄悄走過的他,笑出漂亮的括號弧,像極了北海道戀人的奶香。
喜歡,往往是從心底出發的。然而它像美貌一樣,極不穩定,易發生異變,且壽命短暫,來得多燦爛,去得就有多凌亂。
喜歡,是美好的想象;它來得靜悄,去得灑脫。
瞥見生命過往里的美好,人間也總算是相知相識一場。
他一路想著,一路徘徊到巷口。雨巷里結著丁香般愁怨的姑娘,雨絲般綿密細長,好久沒見她撐著油紙傘,腰間挎著紅拎包,裊娜著水綠的旗袍。
油紙傘,思維叮當一下,像鵝卵石擊開水面,波紋蕩漾開去。
黃色的油紙傘,粗大的骨架,若保存完好至今,怕也是價值不菲的老文物古董了。那時候的人,只嫌它粗笨,巴不得它早點壞掉,可以名正言順地換的確良布傘,玲瓏輕巧,主要是時髦,跟得上潮流。油紙傘似乎懂了人們的心思,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不過有個不識時務的家伙,卻時常想念傘下偷過的黃瓜;以及透過油紙,傘下的天空,黃茫茫的一片,似乎是雨里面單出來的一大片晴空;以及那粗大笨拙的骨架,像極了一雙拙樸慈祥勤勞的手。
他回過神來,啞然失笑。今天,大概是等不到哀愁的丁香姑娘了。其實等到了又怎樣,他并不會迎上前去,明朗地說一聲“Hi”,他只會悄悄地拉進與她的距離,不經意地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聞到雪花膏的撲鼻香,和瞥見半聳入云的彎彎柳葉眉。
后來他去到紐約,并不像身邊友人那樣女朋友走馬燈地換,常常被嘲笑是個老古董,他就想起那把黃色的古董油紙傘,和那雨巷里的姑娘。
他并不覺得友人說得有錯,婚前多結識異性,才能找到合適的另一半,共同生兒育女撐起家業。然而潛意識中,那根弦似乎總被占據著,褪不出多少空間來。
終于有一天,他覺得該了結了。
透過機翼劃開的云層,和廣袤的大洋,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墜入云海,直往下掉,風聲過耳,水綠的衣角被一柄傘刮著風飛走了。
他又一次站在了巷口。看見她微笑的樣子,和她身邊的一雙兒女,這一次,她沒有撐傘。
他起步,迎面走了過去。她看了他一眼,眼里沒有任何的波瀾,像看老街,石板路,巷邊的花草一樣溫柔的模樣。
“阿媽,等等我呀!”她的小女兒,手握一根糖葫蘆,清脆的嬌喊,一邊快步地追過去。
他將這從前的路,細細地走了一遍,狹長的小巷,靜悄悄的青石板路,梧桐花影影綽綽,撒落在地上。
回到紐約,他牽手了一位姑娘,是一個喜歡穿牛仔褲,背著大挎包,飚著車上天入地大的高個姑娘,有了一雙兒女。女兒隨她媽,膽大包天,打哭過校霸。兒子像他,文質彬彬的模樣。
他想,牛仔褲姑娘,果真是個好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