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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凌容與。”一個黑影出現在半空的雨幕中,氣勢壓人,仿佛黑云沉沉。

顧懷瞇著眼,認出那是一身黑的仇獨眠。

仇獨眠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來形容了,簡直是怒極生霜,一雙眼睛狠狠地瞪著凌容與,仿佛想把他吊起來打。

凌容與也沒被這樣刀子一般的目光看過,一時間怔愣在那里,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罪過,倉皇無措的模樣竟有些可憐。

魏子宣擰眉:“仇殿主,這是怎么回事?他是我的弟子。”哪有人闖到別人課上,一言不合把人弟子綁起來的?

“凌容與!你干的好事!”仇獨眠開口,聲音宛如雷震,“這是你的東西,是不是!”說著將一個東西含怒往下一擲,幾乎砸到凌容與身上。

凌容與下意識躲了躲,那東西落在石臺上,登時四分五裂。

顧懷擔憂地站起來,遠遠認出那團稀巴爛的東西是他昨天做好的幻靈燈。

“是……”凌容與仿佛明白了過來,又仿佛仍舊不解,臉色一白,顛三倒四道,“出什么事了么?我只是將它放在云師父洞口,想同師父開個玩笑。它只能顛倒晝夜而已,我……”

仇獨眠牙齒咬得咯咯地響:“你知不知道你師父昨日恰好渡劫,你織的好夢境!他未能及時感應劫云,睡夢中差點被雷劈死!”

眾人嘩然大驚:“天哪,云師父沒事吧?”“原來昨夜是云師父在渡劫!”

“好在當時宮主感應到有人渡劫,命我去瞧,否則云歸天今日焉有命在!?”仇獨眠恨恨瞪著凌容與,怒斥道,“你一貫任性妄為,我念你年幼無知,不曾深究,哪知你變本加厲,如今竟闖出這樣大禍!”

凌容與面無血色,瞪著眼睛,顫聲道:“師父如何了?”

仇獨眠閉了閉眼,壓著怒火:“云歸天,如今只剩涅槃境初期修為。”

“天哪!”眾人嘩然大驚。

“我記得云師父原是化神境后期的!”“這下他闖大禍了!”

“叫他沒事找事!”

“這可怎么辦啊?”

顧懷心中狂跳,難怪仇獨眠氣成這樣。一個化神期的大能在修仙界已極為少見,億萬人中約莫不會超出百人,他記得整個修仙界里進入大乘期的只有十個,都在七界峰,而進入合體期的,出泉宮只有兩個,就是殿主和閣主,高深莫測的宮主不知道是什么境界,而乾元門卻有五個合體期的修士,正因如此,乾元門始終壓了出泉宮一頭。昨夜云歸天渡劫若順利,便能升入合體境,可以說對于出泉宮是一份極大的助力。偏偏卻被凌容與破壞了,不僅沒能多一個合體境的大能,反而少了一個化神境的修士。修仙一事,逆水行舟,一旦不進反退,是件極為危險的事,進時一步也要十年百年,退時卻可能一瀉千里。云歸天如果道心不穩,甚至可能毀去一身修為……

顧懷攥著手緊張地看過去,腦中一片混亂,完蛋了,小壞蛋這回闖大禍了,不會被逐出宮門吧?!

凌容與的避雨術早在被紫電束縛住時便已失效,此時渾身濕漉漉地,凌亂的烏發貼在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失了神采,怔怔看著地面,仿佛不相信似得喃喃著“怎會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狼狽至極。

顧懷從沒見過這樣的凌容與,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心酸來,好像見到一朵自己常常偷看的開得極囂張的花被風雨打折了一樣。

仇獨眠狠狠一揮手:“凌容與,你闖下大禍,今日起立刻去小孤峰面壁靜修十年!”

顧懷猛地抬頭,驚駭地瞪著他,心底忍不住偏向凌容與:十年?!修仙界這刑罰會不會重了點,這是未成年人,況且是無心之失,又沒出人命,十年也太夸張了吧?

其他人不似他這樣想,都在竊竊私語:“活該!”“云師父修煉一個境界,興許用了二十年三十年呢!”“就是,叫他仗著圭泠界惹事!”

凌容與卻好似沒聽見,魔怔一般,嘴里喃喃著:“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忽然抬起頭來,眼眸好似兩團燃燒的火,神色卻忽的冷靜了下來,“這盞幻靈燈是我親手所做,符紋也是我親手所畫,燈蕊是一顆中品蓮心石。我不過是筑基期修為,最多不過使他醒來時怔愣半分,又怎么可能魘住一個化神期的大能,令他對雷劫一無所知?”

“還想狡辯!”仇獨眠氣得發抖,“昨夜是我親自趕去打碎這盞燈,方讓云歸天自魘中醒來,這還有假么?”

凌容與緩緩站直了身體,側頭回想,神色越發鎮定:“不可能,師父不可能被我的幻靈燈魘住,我畫的是天地遂心符!化境者,變幻的是周圍之景而非入困者之神魂,這與魘術毫無干系啊!”他抬眸直視著仇獨眠,“我要見云師父,只有他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倒振振有詞!”仇獨眠被他氣笑了,厲聲喝道,“云歸天至今未醒!我不管你有多少狡辯,先去小孤峰呆上十年,再來說話!”話音一落,猛地抬手,將人凌空扯至身側。

顧懷心中一緊,便見那四個跟班猛地沖了上去,口中“少爺”“公子”“師兄”“師弟”亂叫一氣,竟敢去仇獨眠手中奪人。

仇獨眠正在氣頭上,一掌一個,瞬間將四人打翻在地,接著冷笑一聲,五指一捏。

凌容與失色驚叫:“不要!”

四道銀光自那四人腦中浮起,收入仇獨眠手中,接著那四具倒下的軀體也都呆呆傻傻地飄起,毫無知覺地跟在仇獨眠身后。

仇獨眠冷冷道:“這四個傀儡的一魂,我先收著,你若不服,只管叫你父親來要!”

眾弟子大吃一驚,原來這四個人只是四個傀儡,只有一段魂魄!

“……他們不是傀儡”凌容與低著頭,聲音很低,仿佛知道沒人會相信他的話,有些傷心失望,“……師父不是我害的。”

眾弟子還在議論紛紛,幸災樂禍或大仇得報或事不關己。

顧懷抬頭看著那兩道人影消失在云里,眼眶一紅,腦中交替著少年平日囂張的模樣與適才無措的神情,感覺整個人沒入水中,胸腔中堵著一口氣,上下不能,難受極了,半晌忽沒頭沒尾地喃喃出聲:“我信……”

他怔怔看著半空的雨,脫口而出之后心底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意氣,一顆心狂跳不止,像是霍地浮出水面,胸口滾燙,篤定地對自己重復了一次:“我信你。”

接著他便轉過身,不理會昊蚩疑惑的問話,向山下狂奔而去。

水閣的藏書閣在這一片水榭最居中的閣樓上。空山新雨后,書閣中一股潮濕的木香。

滿頭白發的老人將書本一本本攤開,彎下腰,放在鋪滿陽光的一角晾曬。

這場雨一連下了許多天,今日方才放晴。

書閣中空蕩蕩的,顧懷放下手中的書冊,走過去幫忙。

“多謝。”老婆婆沖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絮絮道,“你的師兄們總說這些書勿需晾曬,一個法訣即可。我想你應當也學過,那個……”

“……大光明咒?”

“哈,不是。”老婆婆想了一會兒,“啊,是召水訣,將一處水召至他處。”

顧懷笑了笑,低頭隨手翻了翻地上的書。

“可他們不知,曬書并不止為了將潮氣驅散。”老婆婆笑瞇瞇地將又一本書遞給他,看著他趴在地上,攤開放好,“也為了讓這些書吸取一些日月精氣。”

顧懷繼續鋪著書,心不在焉地應道:“是么?”

“這五日里你總來……好了,今日先曬這些。”老婆婆遞過最后一本書,看著他站起身來,忽問道,“你找到需要的東西了么?”

“找到了。”顧懷勉強扯了扯嘴角,眸光一黯,“可那些也許并不能證明什么。”

老婆婆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拉著他坐下:“你在找什么?”

顧懷看著眼前的老人,她有些精瘦,白發都盤在腦后,挽做一個優雅的發髻,膚色很白,卻布滿了皺紋。她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睿智又溫柔,嘴角常常含笑,親切又和藹。這就是司空磬口中那位“美人師姐”。顧懷還依稀記得幾句書中對她的描寫——陸朝雪是一個落魄書生的女兒,家道中落只能賣花為生。她年輕時倒也是位清秀佳人,不過一生漂泊,幾經離散,終失所愛,年至花甲,偶得仙緣,方知自己原有仙根。她心性淡泊,又通曉世情,出泉宮的事大大小小,竟無一件能瞞過這位不動聲色的老人。

“陸師姐,”顧懷飽含期望地看著她,“您說什么燈可以魘住一位化神期的大能呢?”

“原來你在查這個……”陸朝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我想,這幾日你已找到了一些記載。”

顧懷蹙著眉:“我只查到,幻靈燈的確是由蓮心石與天地遂心符制成,蓮心石燃燒時有鎖神之功效,天地遂心符則可根據施法者的心意扭曲周圍的環境,使得被困于其中的人所見所感與外界毫不相同。凌容與說的沒錯,這類似于化境術而非織夢術,根本不會讓人魘住,只是令人醒來時被周圍的環境所迷惑罷了。”

陸朝雪沉吟道:“也許那盞燈并非他所說的幻靈燈,也許他所畫的符也并非天地遂心符呢?”

顧懷苦笑:“我就知道您會這樣說。可惜那盞燈已被殿主打破了,根本瞧不出是何符文。兩日前我去了云師父的洞府,在巽明峰,但所有痕跡都被雨洗干凈了……云師父也仍沒能醒過來。”

“但你不相信是那個孩子的燈魘住了云師父?”

“是,”顧懷用力點點頭,“……那盞燈是他親手做的,是我親眼看著他做出來的。那時他還試著點燃過一次,的確是幻靈燈的效果。”

“原來如此。”陸朝雪眸中閃過一絲恍然,“難怪你如此相信他。”

顧懷猛地站起來,一拍腦門:“我怎么忘了!至少我可以向殿主和宮主說明此事,證明他所做的真的是盞幻靈燈。”

陸朝雪拉住他的衣袖,目光慈祥而和藹,仿佛在說“噢我的小傻逼”:“坐下吧小師弟,我想如今并非好時機。”

顧懷遲疑地瞧她一眼,聽她接著道:“其一,你有何證據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你敢確定自己親眼所見他做出的那盞燈就是他最后用上的那盞么?又敢確認自己真能完全分辨化境與織夢的差異么?如今別無他證,殿主又是親手打破這盞燈,故而他絕不會信你一面之詞。”

“其二,若真如你所說,此事非同小可——是何人將那盞幻靈燈變成別的東西?又是所為何事?不論是誰,此人必然藏身在出泉宮中,且居心叵測,危險至極。故而即便宮主信你所言,也不會將凌容與放出來,只會暗中篩查,以免打草驚蛇,令他使出什么玉石俱焚的手段。你若四處傳揚此事,亦是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顧懷急道:“但他們若知道此事,至少會心生懷疑,去查明真相……總不能讓一個孩子蒙受不白之冤。”

他忘了自己如今也是個初中生的模樣,義正言辭的樣子仿佛故作老成,陸朝雪看著可愛,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接著道:“其三,圭泠界這幾日方才收到訊息,尚無動作。”

顧懷眸光一亮:“您是說?”

“若你今日去向殿主說明此事,他必不會將你所言放在心上。且一旦先入為主,日后再有別的疑點或證據,也難以令其改觀。”陸朝雪將桌上散亂的書冊一本本收撿起來,壘在一處,“此時最好是暗中查探此事,靜待圭泠界的音信,待凌容與的家人向出泉宮施壓之后,再將證據漸漸透露出去,令殿主自行生疑,同時也透露給圭泠界之人,他們自然懂得如何救出這位小少爺。”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顧懷安下心來,連連點頭:“好,我會照您所說去做。”

陸朝雪笑著搖了搖頭:“此事非一人可成,你需叫上幾個可信之友,分頭行事。”

“可我沒有……”顧懷喉頭一哽,想起這幾日里他一有空閑便往書閣跑,昊蚩天天追在后面問他怎么不一起吃午飯,司空磬拍著他的肩說有事就找他幫忙,還有牧庭萱總憂心忡忡看著自己。

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竟然忘記了燕顧懷是有兄弟好友的人,將這些關心都拒之門外。

“好。”顧懷有些歉然地低下頭。

陸朝雪又道:“若有時間,不妨去小孤峰見一見那個孩子,他所知必會更多。”

“……”顧懷別開眼,為難道,“我同他……不是很熟。”

他不想去見凌容與,即便這幾天總隱隱擔憂對方獨自一人在小孤峰過得如何,但他就是不敢去看一眼,仿佛見不到的時候,凌容與就還是那個囂張得不可逼視的樣子。

何況他想,凌容與那么驕傲,此時也一定不想見到自己,即便見了,也一定不肯好好說話。

陸朝雪的眸中閃過一絲好奇:“可你相信他,且真心實意地為他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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