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前兩天還好好的么？怎么還嚴重到住院了？難道是在街邊地攤上吃壞了肚子？”
徐婧坐在床邊，拉著閨蜜溫潤如玉的柔荑，焦急的語速中略帶一絲狐疑的詢問著。宿舍里其他女生都去上課了，只有夏雪蕓搭著薄被靠坐在床頭。徐婧見她臉色倒還如常，只是話語中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的回答到
“只是輕微的房顫，并不是吃壞了肚子，不用大驚小怪的。”
“哎呦，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我帶你去吃路邊攤，害得你食物中毒了呢。打電話她們說你不在，幸虧我多問了一句。要不是樓道門上了鎖，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醫院，昨天晚上我就過來了。唉，一宿都沒怎么睡，又是擔心又是自責的。”
“呵呵，好姐姐，又叫你費心了。真的跟你沒關系…”
夏雪蕓緩了緩氣息，又平靜的解釋到
“前天中午咱們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心臟跳得挺奇怪，要不然也不會那么早就回來了。回學校之后也一直不見好，心里煩悶的不行。我也懷疑是否吃得不對，就去了一趟學校門診。一測心電圖，大夫說我可能是房顫，讓我去醫院再好好查查…”
“啊？那房顫是什么？很嚴重么？”
“就是心跳時快時慢，引起了血壓不穩。一般都是短暫性的，過一會兒就能自己恢復。”
“那嚴重的呢？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啊？”
夏雪蕓慢慢點了點頭，如實說道
“嚴重的得做手術，或者用藥物除顫。我這種算是輕微的，過了幾個小時就慢慢恢復正常了。只是在觀察室躺了一晚，并沒有住院。”
“噢，真是嚇死我了，還好沒什么大事兒。那醫生怎么說？需要注意些什么？還會復發么？”
夏雪蕓不期然的回想起急診大夫的詢問，以及自己當時的對答
‘像你這么年輕，得這個病的一般很少。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了么？還是最近幾天情緒過于焦慮？’
‘…可能是后者吧？從周五開始，這兩天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情緒也很焦躁。’
‘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嗎？’
‘偶爾…有過一兩次吧。’
‘以前沒發覺心跳不正常么？就是從今天下午開始的？’
‘沒有…是的…’
‘看你的情況，初步估計應該是情緒波動或者精神緊張引起的。不過，也不排除身體上的原因。先在這觀察一晚吧，回去后多注意休息，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如果再次復發，建議你做個CT和造影，排查一下心腦血管方面…’
她不想讓閨蜜繼續擔心，所以就搖搖頭甩開了回憶，輕描淡寫的說道
“醫生說我這么年輕、不用太擔心，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你看，我就說吧？心臟的問題肯定是跟休息不好有關系。你把那個論文先放一放吧，光學校里的課程就挺多了，你還整天琢磨這個。我看你就是累的！”
夏雪蕓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想要起來活動活動。徐婧便像逮到機會一樣，硬是扶著她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之后，看到對方又想要換衣服，徐婧一邊制止一邊問道
“你又想去干嘛？就在宿舍里溜達溜達得了！”
“我換衣服帶你去吃飯啊？一會兒就下課了，到時候食堂人多…”
“快拉倒吧！你就給我好好的歇著！中午你想吃什么？告訴我。我去買回來，咱們就在宿舍里吃。我過來就是照顧你來了，順便也是看著你，否則你肯定不好好休息！”
拗不過閨蜜的一番好意，夏雪蕓只好任對方下樓買回了幾樣飯菜。午休時，回到宿舍的其他女生都很自覺的保持著安靜，禮貌的問了問舍友近況之后，又紛紛去了教室。這一幕，讓見識到名校學生們刻苦精神的徐婧忍不住咋舌。
下午的宿舍里，還是只有一對兒閨蜜互相作伴。徐婧見對方的精神狀態比上午更好了一些，耐不住無聊的又東拉西扯起來。她無意中又提起了倆人之間的小秘密，隨口問了一句論文的進展情況。
夏雪蕓畢竟還是個年輕少女，休息了一天兩夜，又見好友請假過來，專程陪伴和照顧自己，感覺身體和精神上都恢復了健康。看到閨蜜躺在對面鋪上，伸手撥弄著床鋪主人掛在墻邊的小玩偶。她轉動著手中的水杯，靠在床頭開心的說道
“這幾個月我查資料的時候，遇到很多問題都想不通。沒想到，這次生病倒是幫了我一個忙，給了我許多靈感。呵呵，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靈感？這跟生病有什么關系？難道是生死勃發之下的靈機一動么？”
“呵呵，哪有什么靈機一動！其實是我做了一個夢，就在周日那天晚上。”
“睡在急診觀察室的那天？夢見什么了？你還記得么？”
“這么重要的夢，我當然記得了。而且，夢見的還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什么？我念念不忘的人？誰呀？張學友？周華健？劉德華？”
“呸！你就是個花癡，整天就想著電影明星…”
“他們都是歌手好不好！到底是誰呀？你快說。”
“先蠶，嫘祖。”
“哦？是她呀…就是偷學了養蠶技術，又編了個謊言變成傳說的先蠶娘娘啊。”
“呵呵，我夢到的可不是這樣。而且，還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想聽么？”
“當然想聽啊，很長么？”
“是啊，相當長…”
夏雪蕓目光深邃的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不過，我會長話短說，只撿主要情節講給你聽。但是有個條件，就是在講的過程中你不許打斷我，否則我就不講了。”
徐婧聽到這里坐了起來，苦著臉調皮的朝對方眨了眨眼睛。看到對方堅定的搖搖頭，她又無奈嘆了口氣，苦著臉扁起嘴，做了一個模仿拉拉鏈的動作。
夏雪蕓微微一笑，看到閨蜜又枕著胳膊躺了回去，便收回視線，目光迷離的講了起來
“從哪里開始呢？嗯，就從遇到他的那天說起吧…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偷偷跑出村子，想親自去采一些新鮮的嫩葉，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林子深處，結果卻遇到了一只老虎。
當時，我渾然不知危險正從身后一步步靠近，仍蹲在地上撥弄著各種落葉，為遍尋不到熟悉的葉子而暗自著急。這時，一聲似人似獸的叫喊突然響起。
我驚懼的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壯碩的男子披著一身熊皮，連頭上也頂著半個連牙帶骨的熊頭，只露出一張臟兮兮的臉，正目光兇狠的瞪著我身后。
順著對方的視線回過頭去，一只斑斕猛虎正在我身后幾步之外穩穩站著。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卻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誰知老虎并沒有撲上來，或許它此時剛吃飽，看不上我這幾兩肉，對那個似人似熊的生物也不想冒險，于是慢慢的從旁邊走掉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神兒來。只見那個男子已經站在了我的身邊，正一臉好奇和驚訝的打量著我。
我對他感激的一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對方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毫不費力就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后，他摘掉頭上那個沉重的裝飾，伸手撓了撓后頸，嘰里呱啦的說了幾句話。
‘原來他不是附近某個部落的人，難怪穿著這么笨重的熊皮，還拿著這么簡陋的石矛。可是語言不通，該怎么跟他交流呢？先試試看吧…’
想到這里，我指了指自己，口中重復著別人對我的稱呼。然后又指了指對方，眨動眼睛安靜的看著他。那個男子也微笑了一下，拍著自己身上的獸皮，努嘴說著
‘熊…熊…有熊！有熊！’”
“有熊？有熊氏不是軒轅黃帝么？古代史上學過呀！啊？你不會就是那個嫘祖吧？”
徐婧猛拍了一下掛在墻上的布偶，忍不住插嘴問道。緊接著，當她轉頭看到閨蜜蹙起眉毛、面露不豫之色時，恍然大悟般急忙解釋
“噢，我差點忘了！嘿嘿，你別生氣啊？我就說這一句，就一句…”
“哼！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講了！”
夏雪蕓看到對方又做出那個熟悉的拉拉鏈動作，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繼續說到
“我們學會了彼此的稱呼。為了表達謝意，我打起手式，邀請他回到了村子。帶他參觀女神祭壇的時候，正趕上一個部落來掠奪附近的村子。
看到我們要趕去支援的隊伍，他竟然也主動加入到其中。而且，他仿佛一個天生的戰士，年紀輕輕就有過人的膽識和技藝。從戰場回來的族人都在夸贊，說他不僅非常勇猛，還很大方的把自己捉到的俘虜讓給了別人。
而且出力甚多的他，也不留在那里等著分配戰利品，竟然跟著大部隊一起回來了。我站在一群少女中間，望著那個身穿熊皮的魁梧青年、正在人群中舉目四顧。當他的視線看到我時，目光既熟悉又親切。
他的勇敢與質樸也獲得了族人們的認可，同意了他想留下來的請求。于是，等到把糧食和戰利品等資源，按照每戶的需求和貢獻分配結束之后。伐木建造期間，村民們一起幫他搭建了一個居所，從此他就在我們這里生活了下來。而我，就主動負責教他我們的語言以及文字…
呵呵，在我看來，他不僅勇敢強壯，而且也很聰明。聰明到，有時候明明只教一遍就會了，他卻一直裝作不懂的樣子，只是為了讓我多陪他一會兒。
其實，我能看出他對我的愛慕，這種眼神我在其他青年身上也能見到。可是，我卻不能回應這份心意，即使我對他的感情也日漸深厚…
只因為我的身份是龍族祀女。準確的說，就是負責飼養和祭祀神龍的女性之一，同時我又是族長的一個女兒。所以，我的婚配由不得自己做主，絕不允許外嫁，更何況一個來歷不明的異族青年。”
夏雪蕓目光溫柔的笑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繼續講道
“可是，我們最終還是在一起了。既然留在族里障礙重重，那就私奔好了…他帶著我一路背朝太陽升起的方向，跋山涉水回到了他的故鄉。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一個部落族長的兒子，而且是唯一的繼承人，是腳下這片黃土地未來的主人！
然而，這里與我的家鄉比較起來，實在是太過于貧窮落后了。人們幾乎都住在洞穴或者窩棚里，周圍最好的建筑就是族長住的一個宮殿。也只有這個宮殿，能堪堪強于我們家鄉的房子。
這里的人們還靠著原始采集、和集體狩獵來獲取食物。不夠吃不夠穿的時候，就只能去搶劫周圍其他勢力，即使幼小的孩子也像成人一樣兇狠。難怪他年紀輕輕的就對打仗殺人毫不手軟，那一身的膽識和技藝，恐怕都是幼年時候的生活所迫吧？
好在，他雖然對別人兇狠，對我卻出人意料的溫柔。不僅平日里呵護備至，他還記得我家鄉的人都喜歡美玉，不知道從哪兒淘弄來一些劣質玉石，親手打磨出幾件物品來討我歡心。而且，他在生活中對我言聽計從，毫不違逆。
為此，在他成為部落真正的主人后，我建議他進行一些‘改革’。像我家鄉那樣，以種植谷物和飼養畜牧為食，代替溫飽不定的采集與危險重重的狩獵。并且組建家庭、確定規章，避免男女關系的混亂、以及各種內部爭奪。
他非常高興的同意了，當天就開始著手進行。首先，他利用從我家鄉學到的知識，開始教人們分辨和種植谷物。并且宣布他和我是一對‘夫妻’，我并非是他的財產，而是一輩子固定、生死不離的伴侶。我的話就是他的旨意，擁有與他一樣的地位和權力。
然后，他要求人們學他一樣，男女之間互相選擇出固定的伴侶，組成一個個‘家庭’。而且一旦確定，便不能隨意改變，否則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在他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我也沒有閑著。一邊教婦女們用麻草紡線織布，做成衣服代替她們身上的樹皮草葉。一邊在勞動的時候，給她們講起了我家鄉的夫妻制度和男女之別，教她們忠貞自愛和禮義廉恥。
谷穗熟了又熟，牛羊牧馬都安心產起了奶、生下了更溫順的后代，而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小寶寶。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幾乎換了一副模樣，因為他們有了一種更好的生活方式。掘井而飲、種糧為食、畜牧代力、采麻縫衣，如今的狩獵只為驅逐猛獸，曾經的掠奪變成了防備別人的覬覦。
部落一天天的強大，令許多周圍的勢力既羨慕又崇敬。于是，在我的建議下，他也把這些生產知識和生活模式，無私的傳授給了同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其他部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樣的生活方式也使這些部落漸漸融合到了一起。他們學著我家鄉的樣子，以各自的圖騰形象作為彼此稱呼，分成了六大氏族。六族以‘有熊氏’為首，組建了一個強大的新部落。并且以腳下這片黃土地為名，自稱‘黃地’部落。而他自然成為了‘黃地’部落的首領。
生活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像我的家鄉了。然而，望著襁褓中的孩子，我卻非常思念遠在故鄉的親人。雖然我從未開口提過，但眉宇間的鄉愁還是被他敏銳的發覺了。為此，他曾整夜不眠。
‘難道是擔心我會丟下他和孩子，夜里偷偷跑回遙遠的娘家去不成？嘻嘻…’
我猜錯了！他不是怕我跑回故鄉，而是打算舉族搬遷！
‘你不遠千里隨我而來，讓我的族人也過上了如你家鄉一樣豐衣足食的生活，恩同再造。而以我如今的身份，卻不能丟下部落再陪你回鄉探親。
你思鄉切切、日不神屬，我憂心忡忡、夜不能安。思來想去，我決定要傾巢而出、舉族北上。與你家鄉比鄰而居，為你鋪設一條能數日往返的省親之路！’
面對他的豪言壯語和深情厚意，我徹底驚呆了，出生以來從未流過的淚水奔涌而出。他從無戲言，說做便做！第二天，他就召集六部，明言去留。一方面是信賴于他的個人威望，另一方面，是迫于貧瘠的黃土地所帶來的生存壓力。六部竟無一留守，全都甘愿追隨他的腳步。
為了這次舉族搬遷的重大行動，也為了讓產后的我能安心休養，免于徒步奔波。他還展示了武勇之外的聰明才智，發明了一種利用人力或者牲畜牽引，利于長途運輸的交通工具。兩輪雙轅、可推可拉，正是那種沿用了好幾千年的傳統馬車。”
講到這里，夏雪蕓又喝了口水，同時瞟了一眼閨蜜，好奇對方竟然能忍住這么長時間都沒再打斷自己。結果她口中的水差點噴了出來，只見徐婧躺在舍友的床上，睫毛貼臉、胸口起伏，氣息悠長的早已睡沉了。
夏雪蕓苦笑了一番，沒有再去打擾補覺中的閨蜜。她也有些疲倦的合上了眼睛，仰頭后靠，心中卻繼續回憶著夢中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