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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從二令三人木”

  • 紅樓悟夢
  • 寒雋
  • 8945字
  • 2020-03-31 14:56:43

在對紅樓夢全書的反復閱讀中,我發現,作者對楚辭情有獨鐘。書中

不斷出現對楚辭文字的引用,許多情節構思也都來源于楚辭。因此,我判

斷,紅樓夢與楚辭之間必有關聯。

在仔細研究了楚辭之后,我終于可以講,原來紅樓夢的大部分創作靈

感均源于楚辭!

我們知道,楚辭中屈原的《九歌》是祭祀詩歌,包含了對十位神的祭祀辭,共有十一章。但讀過它的人就會發現里面充滿了諸如“采薜荔(寶釵)兮水中,搴芙蓉(黛玉)兮木末”、“湘”、“云”等的與紅樓十二釵相關的詞藻。顯然,《九歌》十一章與十二釵存在某種關聯。紅樓十二釵的部分創作靈感就來自于這十一篇詩歌。最明顯的是第四篇:

(一)湘夫人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

沅有茝兮醴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

朝馳余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余,將騰駕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遺余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這里的湘夫人顯然是指向了黛玉。其中的“降兮北渚”正合黛玉的天界身份;“目眇眇兮愁予,嫋嫋兮秋風”,顯然是黛玉的外貌寫照。“木葉下”指向了“林”字。后又有“思公子兮未敢言”,正合黛玉對寶玉的戀情;“將騰駕兮偕逝”正合她的命運;“辛夷楣兮藥房”,暗合她的“多愁多病身”。

“罔薜荔(寶釵)”“疏石(寶玉)蘭”“繚之兮杜衡(寶釵)”“搴汀洲兮杜若(寶釵)”,正合三人的微妙關系。

(二)九歌云中君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

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謇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

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靈皇皇兮既降,猋遠舉兮云中;

覽冀洲兮有余,橫四海兮焉窮;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云中君當然是湘云,“與日月兮齊光”,正合第四十回湘云的“雙懸日月照乾坤”“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表示了她日后夫妻生活的煩憂。

(三)九歌東皇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此篇正合書中關于妙玉的描寫,“璆鏘鳴兮”,正合第五回警幻(即妙玉,詳見文章妙玉的身份)的描寫“環佩之鏗鏘”。“瑤席兮玉瑱”,點出了妙玉名字的由來,“皇”字再次暗示了她身份的高貴。一、二篇的相連也重現了妙玉和湘云在第五回判詞中的“對子”關系,因為第四篇指向黛玉,而且黛玉和寶釵也存在“對子”關系。我們有理由相信第三篇應當指向寶釵。

(四)九歌湘君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余太息;

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

桂櫂兮蘭枻,斵冰兮積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閑;

朝騁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無波”,“安流”合寶釵的安靜性格,“薜荔柏”和“斵冰兮積雪”,“杜

若”指向了她的名字。“采薜荔(寶釵)兮水中,搴芙蓉(黛玉)兮木末”,指向了她和寶玉黛玉的感情關系。“石(寶玉)瀨兮淺淺”,則是暗合了寶玉對她的薄情。

(五)九歌大司命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

一陰兮一陽,眾莫知兮余所為;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

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

乘龍兮轔轔,高馳兮沖天;

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無虧;

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何為?

單單從“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就能看出這是李紈人物創作的靈感所在。“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正合她判詞中的“帶珠冠,披鳳襖”。“愁人兮奈何”,則道出了她的苦命。

(六)九歌少司命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云旗;

悲莫愁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云之際;

與女沐兮咸池,晞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好歌;

孔蓋兮翠旌,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此篇的關鍵在于“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這里的眉目傳情當然是指秦可卿了。“儵而來兮忽而逝”,正合她的早逝。

(七)九歌東君

暾將出兮東方,吾檻兮扶桑;

撫余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云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

縆瑟兮交鼓,蕭鐘兮瑤簴;

鳴篪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

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

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敝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

撰余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東君是日神,這個“心低徊兮顧懷”的“賢姱”當然是指迎春。

第三回關于她的外貌描寫:“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正是出自于“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一句。“思靈保兮”,合她的保守個性。“敝日”和“天狼”,正合她誤嫁中山狼的情節。

(八)九歌河伯

與女游兮九河,沖風起兮水揚波;

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

登昆侖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

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珠宮;靈何惟兮水中;

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

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

“乘水車兮荷蓋”“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是探春遠嫁的原始

靈感源。

(九)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芬馨兮遺所思;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留靈修兮憺忘歸”,惜春的出家的靈感來源,這也是毫無疑問的。

(十)九歌國殤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由于紅樓夢第五回有元春的“虎兕相逢大夢歸”判詞。其中“虎兕”二字最難懂。有本作“虎兔”,到底哪個正確呢?這是個難點,但楚辭中卻給了我們最佳解釋。《九思》逢尤中有“虎兕爭兮于廷中,豺狼斗兮我之隅”的句子,“虎兕相逢大夢歸”顯然出自于此。因為后面的幾句:“云霧會兮日冥晦,飄風起兮揚塵埃。走鬯罔兮乍東西,欲竄伏兮其焉如?念靈閨兮隩重深,愿竭節兮隔無由。望舊邦兮路逶隨,憂心悄兮志勤劬。魂煢煢兮不遑寐,目眽眽兮寤終朝”,簡直就是元春判詞“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全拋;蕩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故向爹娘夢里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呵,須要退步抽身早”的翻版。“望舊邦兮路逶隨”,對應“望家鄉,路遠山高”,“魂煢煢兮不遑寐”,對應“蕩悠悠,把芳魂消耗”。

其中的“虎兕”指虎與犀牛。比喻兇惡殘暴的人。語出《論語季氏》

“虎兕出于柙”,暗示元春死于兩派政治勢力的惡斗之中。早期脂本的《乾隆抄本百二十回紅樓夢稿》和“己卯本”中,“虎兔”都作“虎兕相逢大夢歸”,“虎兕”二字明顯是被誤抄為“虎兔”的。這時我們就會意識到,這首國殤中的“操吳戈兮被犀甲”一句,是指“虎兕”之爭了。沒錯,這首是指向了元春。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一句對應著元春權利爭奪的失

敗,“終剛強兮不可凌”則預示著元春的死很悲壯。

按照慣例,我們發現只剩下了鳳姐母女。

(十一)九歌禮魂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

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

這篇詩歌只有寥寥數語,當然無法指向紅樓夢的關鍵人物——王熙

鳳。那就是指巧姐了,這恐怕就是巧姐在紅樓夢中戲份較少的原因吧。

但還缺王熙鳳的一篇呢?由此,我想到了《離騷》。

(十二)離騷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齋怒。

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唯靈修之故也。

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原竢時乎吾將刈。

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忽馳騖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頷亦何傷。

擥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

矯菌桂以紉蕙兮,索胡繩之。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余雖好修姱以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兮,又申之以攬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鷙鳥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步余馬于蘭皋兮,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游目兮,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

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予。

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

菉葹以盈室兮,判獨離而不服。

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舉而好朋兮,夫何煢獨而不予聽?

依前圣以節中兮,喟憑心而歷茲。

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

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

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才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圣哲以茂行兮,茍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顧后兮,相觀民之計極。

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

不量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

攬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陳辭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駟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風余上征。

朝發軔于蒼梧兮,夕余至乎縣圃。

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飲余馬于咸池兮,總余轡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驅兮,后飛廉使奔屬。

鸞皇為余先戒兮,雷師告余以未具。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

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

時曖曖其將罷兮,結幽蘭而延佇。

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而馬。

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

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

吾令豐隆椉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

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其難遷。

夕歸次于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游。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

覽相觀于四極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遠集而無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遙。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導言之不固。

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閨中既以邃遠兮,哲王又不寤。

懷朕情而不發兮,余焉能忍而與此終古?

索藑茅以筳篿兮,命靈氛為余占之。

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豈唯是其有女?

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孰求美而釋女?

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惡?

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

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

皇剡剡其揚靈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湯、禹儼而求合兮,摯、咎繇而能調。

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呂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舉。

寧戚之謳歌兮,齊桓聞以該輔。

及年歲之未晏兮,時亦猶其未央。

恐鵜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

何瓊佩之偃蹇兮,眾然而蔽之。

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

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

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蘭為可恃兮,羌無實而容長。

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椒專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幃。

既干進而務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

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沬。

和調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

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

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

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侖兮,路修遠以周流。

揚云霓之晻藹兮,鳴玉鸞之啾啾。

朝發軔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極。

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與。

麾蛟龍使梁津兮,詔西皇使涉予。

路修遠以多艱兮,騰眾車使徑待。

路不周以左轉兮,指西海以為期。

屯余車其千乘兮,齊玉轪而并馳。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節兮,神高馳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

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亂曰:已矣哉!

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這篇詩歌是屈原的代表作,曹公當然不能置之不理。似乎有些長,但

卻是傳誦千年的名篇,曹雪芹一定從中了悟了許多。《離騷》究竟和王熙鳳有沒有關系呢?

我馬上想到了鳳姐最詭秘的判詞:“一從二令三人木。”這一詩句歷來是紅學研究的難點,就連脂硯齋也認為是拆字法。但是“從”字的繁體字是“從”,拆分后并無實際意義。我們只能從單義上來理解。

《離騷》中含“從”字的詩句共有四句: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既然“從靈氛之吉”導致猶豫,“從俗”呢“茍得列乎眾芳”——無趣,而從“時俗之流”,又“孰能無變化?”,最后就只能“從彭咸之所居”了,這就是“一從”的意義。要知道這可是《離騷》的最后一句。

關于彭咸是誰,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他就是彭祖(祝融),太陽神。上古神話認為日神及其宮殿在大海中,“從彭咸之所居”,就是去彭咸的居所。

另一種說法是說他是彭祖第三十四代裔孫,字福康。商(殷)代帝辛(又稱紂王)時(商紂、殷紂同),官為賢大夫。當時紂王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這樣的才能正是鳳姐的寫照(紂王喻鳳姐,詳見文章賈雨村的“正邪兩賦”之二)。紂的淫亂正合賈璉,咸公對紂王的勸諫,正合紅樓夢中熙鳳“濟劉氏”,“留余慶,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的情節。

竹書紀年有載:“殷末彭咸,諫紂不用,投江而死”。《楚辭》中贊咸公曰:“彭咸,商賢大夫,可謂與老彭相輝映矣。”后人贊稱彭咸為“天下第一諫”。

不論那種說法正確,在曹雪芹心目中,彭咸都是個大大的賢人。

《離騷》中“令”字有六句: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吾令鳳

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吾令雁為媒兮,雁告余以不好。

與鳳姐相關的是“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一從二令三人木”中的“二令”當然是指這一句。

“人”字和“木”字呢?包含“人”字的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

遲暮;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雖不周於今之人兮,原依彭咸之遺則;民好惡其不同兮,惟此黨人其獨異;惟此黨人之不諒兮,恐嫉妒而折之;亂曰: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

包含“木”字的有: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擥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蕊;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遙以相羊;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豈珵美之能當?

但只有“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一句,是既含“人”又含

“木”的。而且,二者存在嚴格的并列關系,“惟草木”對“恐美人”,“三人木”就是指這句!

這就是說,“一從二令三人木”是指鳳姐的命運——人生三部曲,即:

由“從彭咸”(彭咸是太陽神)的“如日中天”或“大賢”(彭咸是殷末賢臣),到“繼之以日夜”的“人生拼搏”(“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最后卻落得個“草木零落”,“美人遲暮”的下場!這一點與三部對稱的《紅樓夢》全書分毫不差!(詳見文章“三部對稱《紅樓夢》”)

當然,“一從二令三人木”中的一、二、三、僅僅是第一、第二、第三的意思,不管曹雪芹在《離騷》中采用的從、令、人、木四字代表的意義有幾層,對于屈原之于鳳姐而言,都是采取的“反喻”手法。即屈原的人生是由“人木”(零落)→“令”(事業拼爭)→“從”(從賢而終),恰與鳳姐相反。

如果仔細揣摩,《離騷》確實給了曹雪芹大量的創作靈感,使他寫出了有血有肉、活靈活現、躍然于紙上的王熙鳳。當然,由于《離騷》是反喻,我們需要先從詩歌的后面開始,然后中間,最后看開頭。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

“委厥美以從俗兮,茍得列乎眾芳。”

“固時俗之流從兮,又孰能無變化?”

“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這是第一層意思:“從”字喻鳳姐的“如日中天”“大賢大富”。

“鳳皇翼其承旂兮,高翱翔之翼翼”,喻鳳姐判詞:“冰山,上面有一只雌鳳”;“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領出鳳姐“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濟劉氏”的情節。

“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

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

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

“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

“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喻賈家因奢糜而潰敗,怎能獨怨鳳姐?

“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修吾初服。”尤二姐的由來(下文細述)。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喻賈璉之淫,鳳姐也無可奈何。

“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指巧姐在“榮華沒落”之后的“留余慶”。

“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

“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

“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結言兮,吾令謇修以為理。”

“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第二層意思:“令”字喻鳳姐“頤指氣使”的“盛況”,“為所欲為”。

“保厥美以驕傲兮,日康娛以淫游。

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喻鳳姐的“飛揚跋扈”。

“雄鳩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

鳳皇既受詒兮,恐高辛之先我”,指向了鳳姐的失勢。

“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領鳳姐之才。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與巧姐《九歌·禮魂》相呼應:

《禮魂》中有“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的句子。“春與秋其代序”,當然是指巧姐的“巧得遇恩人”。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第三層意思:“人”字和“木”字,喻鳳姐的“遲暮”與“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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