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的味道，一下子在我口中蔓延著，有點像新鮮小牛肉一樣的味道。

但，味道再像，也不是小牛肉，我拼命的用舌頭抵擋，阿娘手中的力氣從未有過的大。

一塊肉！

她兇狠用力的把它塞到我的嘴里，卡住我的下巴，不讓我有任何掙脫逃避的機會。

旁邊圍繞的人，嘖嘖有聲，“這么美味的羊肉，小姑娘怎么不吃啊，難道還想找個刀子切成片，優(yōu)雅的吃不成？”

“可不就是嘛！”剛剛拿了那一半肉的男人，用舌頭吸允著骯臟的手指，似把手指上沾染的油，吸允干凈不浪費一點一滴。

“我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肉，一個住的地方，值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推開阿娘，阿娘一個沒注意，被我推倒在地，趴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伸手把那快到咽喉處的肉給摳了出來，阿娘眼神幽暗像野狼一樣，從我身上轉落在地上的那塊肉上。

就算沾染口水的肉，在雪地上也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讓別人欲來爭奪。

阿娘看著他們要動，從地上一下子撲了過來，動作迅速兇猛，一把抓住那塊肉，“你們想吃，我同意了沒有？”

所有人后退了一步，阿娘昂頭瞥了我一眼，不顧那塊肉上沾了我的口水，自己開始撕咬著吞咽，似把她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隨著這一塊肉吞下肚子，埋在心底最深處。

夜晚又開始飄雪，棚子里架起了火，根本就不頂用，風隨著樹枝的縫隙鉆了進來。

我把雪含在嘴里，試圖把沾染的肉味給洗干凈，可是洗不干凈.....

跟石頭一樣的饅頭，我啃在上面咯著牙齒，眼淚落在饅頭上。眼淚就饅頭下了肚，就像一瓢涼水下了肚，半天緩不過勁來。

阿娘蜷起來靠近火，呼吸淺淡，我側臥著她對面，隔著火光看著她，仿佛我和她隔了很遠很遠，遠的再也挨不近了！

天不亮，看守人死了，新的看守人還沒來，全身凍得有些僵硬，手指都彎不起來，推開棚子門，外面的雪又厚了幾分。

不遠處圍著一群人，熟悉的肉香，又飄了過來，我心中咯噔一下，阿娘從我的身后一把推開我，抬腳踩到雪里，她冷冷的聲音傳來：“那一整只羊，被人發(fā)現(xiàn)了呢，看來，被整只烤掉了！”

我腿腳打顫，阿娘手握著殺人的短刀，側目看了我一眼：“你不吃有人吃，一整只羊，他們也不怕吃撐著了，你去嗎？”

我搖頭，上去拉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哀求道：“阿娘，我們是人，不要吃好不好？女兒可以拼命的干活，不會讓娘餓肚子的……”

“一天一個饅頭？我是夏侯夫人，一品軍候夫人，我落得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我要活著出去，我什么都可以吃，我什么都可以舍棄！”

阿娘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冷嗤了一聲，把棚子的門一關，拿了一個樹枝橫在門上，透著棚子的縫隙，對我怒斥道，“到現(xiàn)在你還不醒悟，還以為獨孤玄贏會念及你的好，會念及你為了他把夏侯家都搭進去落到這個下場嗎？”

“不會！”阿娘提高聲量，眼中燃著火焰，仿佛能把這燃燼的雪都能燃化了。

“他現(xiàn)在大權在握，高座之上美人在懷，住的房子是皇宮最暖的房子。喝著美酒，與他人調(diào)情。而你，什么都不是，你只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他午夜夢回不會想起你的。”

“就算想起你，他也不過是在嘲諷，有這么一個大傻瓜，信了他的話，用自己的一個家族去成全他！成全他的后宮佳麗三千，美人無數(shù)！”

我拼命的想搖頭，想去否認阿娘的話，發(fā)現(xiàn)我否認不了，眼淚仿佛成了我唯一能傾訴的東西。

“好好在這里想著吧，你一天抱著幻想不醒悟，你就不會想生！自己不想著生，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阿娘說完轉身就走，我在棚子里失聲痛哭，捶胸頓足，絕望，不甘，憤恨交織著……

我在棚子里哭泣就像一直未停的鵝毛大雪落在地上堆積成山，變成了小水洼！

外面的嬉笑獻媚響徹了一夜，阿娘一夜未歸，我在棚子里蜷縮一個白天一個晚上。

第二天，大魚抽開了架在棚子上的木棍。手中拿著一根骨頭，骨頭上沾著零星一點肉，沒有手掌，依然可以分辨出那是一條手臂。

他用舌頭舔著骨頭，似要把最后的肉腥味，一點不剩的全部舔在嘴里。

搖搖晃晃的爬起來，眼淚浸過的臉頰，被風一吹臉頰猶如開裂般生疼。

大魚靠在門邊，可憐有聲：“昨天晚上，你在這里挨凍受餓，你阿娘可是熱火朝天，你說你怎么不像你阿娘一樣，有火爐不靠，非得在這里可憐兮兮挨凍受餓？”

走向前，一腳踏在一個木棍上，把木棍踩得咯噔一聲。

彎腰撿起木棍，餓得發(fā)昏，看著大魚仿佛真的變成了一條大魚。

大魚見狀后退一步：“你想打我？你想清楚了？現(xiàn)在沒有人來救你，夏侯萱蘇，不如這樣，你好好的跟著我，我保你有肉吃，也不會殺你，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猙獰的一笑：“在這燃燼，想吃肉，只有人肉，別的什么都不會有！我不吃，你誘惑不了我！”

大魚舍不得丟棄手中的那根骨頭，緊緊的握著，用那根骨頭指著我：“不管什么肉只要是肉，就不要緊！”

“不要緊，那得干活去！”突兀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截斷了大魚的話，緊接著大魚直接被人踹倒在地。

新的看守人來了。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燃燼城又積上厚厚的雪，我們這些罪犯，得去鏟雪了。

這次我學聰明了。

在新的看守人鞭子落下來的時候，迅速的走開，眼睛在搜尋阿娘，找了一圈，沒有看見。

看守人不讓我們有任何逗留，直接驅趕著我們來到燃燼城，掃把，鐵鍬，厚厚的雪，都過了膝蓋。

從未有過的拼命，只想我如此拼命被看守人看見能多分我一個饅頭，到時候阿娘就不會再去想兩腳羊肉了。

城中街道，到了黃昏時分，才清理了一半，望著那如火的晚霞，微微失神，曾經(jīng)，我裹著狐裘依偎他溫暖的懷里，坐在京城城墻上望著夕陽。

那時他允諾我，“萱蘇，這萬里江山，只要是我的，我就風光大娶，讓你成為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我信了他的話，讓我的父親，北萱一品君侯去力保他登上皇位……

然而！

現(xiàn)在截然相反，他登上皇位之后，我的貴妃之位還沒焐熱。

便成了這天下最悲涼的女子，狡兔死，走狗烹，沒了用處，我最心愛的玄贏親手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嘻嘻…嘻嘻。”

幾聲嬉笑把我從失神中喚醒，隨即望向聲音來處，便看見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材肥胖，穿著華麗狐裘流著哈喇子的胖子。

他搓著手，對著身邊的人指著我，跳著腳道：“我要她，她剛剛無視我，所有人都跪下了，就她在站著無視我，我要她回去陪我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