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前言

先來說點兒什么呢?

有一家美術館我很喜歡。

是位于日本香川縣的豐島美術館。到訪之時是淫雨霏霏的天氣。館內禁止攝影,所以并沒有具象的圖影可以用來輔助訴說——即使被允許拍攝,也無法盡用照片或視頻說明身在其中的復雜感受,需沿林間路自整個館的后側繞行一圈,方可到達入口。

美術館自上方俯瞰是一個不規則的半圓水珠臥在海邊,自很小的迷你入口脫鞋進入,空間逐漸伸展,變成令人瞠目的壯闊潔白的龐大空間,等同一個小操場的面積。兩端的頂部在不同高度開了橢圓形的開口,抬頭仰視,一側是青空流云,一側是樹影晃動。鴉雀無聲的館內人不多,都極其安靜,呼吸都因受到莫名震動而刻意謹慎了些。地面上鑿有孔洞,不定時涌出水,地面亦設計了不易察覺的微妙凹凸,水珠緩慢滾動,盯住十分鐘(或需要更長時間),可目睹兩顆水珠交匯或者錯過的瞬間。飄雨的小島午后,我站在迷幻不分明的奇異空間內淚流滿面,心中的諸多事項都一一找到入口出口似的穿行,既平靜,也血液沸騰。在那館中,我竟沒來由地哭了兩個小時,并不悲傷,只是感慨。在這樣的公共場合情緒失控總是羞愧的,我不動聲色觀察遠處的其他人(館中人與人之間都自然地保持著不近的距離),原來別人也盡在流淚。“原來是這樣啊。”這樣想著并放下心來,好好地端坐在了地上,看那些人生一樣的水珠融合、分離、流動、滲透,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寫這本書時,我便時常回憶起站在那館中的內心體驗。

朋友常打趣說我過了壓縮的人生,行至三十歲,故事排一排,只覺得哪里來的時間積蓄去延伸這些起伏不定的劇情。命運這詞實在詭秘,有時感覺有巨手操縱軌道,停不下的動力推人前行。有時又認為,總是自己奮力振翅的結果,好與壞皆因在路口那一剎那的直覺。

我與自己玩過一個游戲,便是在心里模擬平行人生,嘗試在那看似平常、日后回憶起來深藏暗涌或驚喜的迷人時刻做出不同選擇,再盡量以本能展開聯想,竟總是得出“似乎仍會走到今天這個我啊”這般結論,真是沒道理可說。

這本書里實在放入太多自我意識產物,寫完后,竟有大病初愈之感。我時時提醒自己,要誠實地寫,用最坦率的心情去寫。把取悅、美化、記憶的塑形統皆拋下才算。

我曾在一次旅行中迷過路,是寒冷的風雪夜,自住宿處出來找吃的,誰知小城市的夜生活實在不豐富,竟無營業的店面。返途時,溫度過低,手機凍至沒電,查不了導航。整個城市都隱沒于厚積雪之下,暴風中夾雜雪片。這時去看那來時路,每一條岔道都極其相像,難以區分。唯有用最蠢的方法,逐條去試,走到頭不是,再返回來走另外一條。當第三條路仍然錯誤時,心中的安全感決堤,驚慌無法控制地蔓延出來。甚至聯想到我若就此凍死在街頭,明日報紙會如何報道——“三十歲中國女性因迷路凍死在尋常街頭”,真是驚悚又可笑。后來當然找對了路,進屋的瞬間,甚至產生了此生再無它求的滿足感。再無它求嗎?自然不是,未來日子把插曲恐怖記憶抹平后,不同的欲望仍舊接二連三地涌出。可見遏制欲望是終生的必修課。

為何讓旅行所見所感作為這本書的開端,實在是因為每每面對旅途風景時,最是能清晰看到自我重建式的成長。

有些地方因為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到訪,逐漸生出截然不同的體會。一面詫異于當年竟是這樣理解的,一面又感慨于如今究竟為何這般想。很難解釋,我常在并不日常、瑰麗到近乎視覺奢侈的風光之前,反而覺得“活著啊,總是艱難的”,但別氣餒,又總是因為這立場,才會繼續體會到活著的自由。

絕對的自由是否存在?像一道哲學題目。相對的自由是不是自由?也是讓人心有不甘的疑問。我與熱帶很有緣分,在世界上諸多海上都坐船乘風破浪過。坐快艇,我是一定要坐在船頭的,雖說極其顛簸。有時路程太遠,回去之后第二日全身散架一樣地疼,也還是喜歡。因為只有坐在船頭,方最能看清船頭劈浪前行的勇猛脾氣。于是就在心中盼望浪頭不妨再大一點兒,再大一點兒吧。

海海人生中,也是一樣。

劈浪前行。

主站蜘蛛池模板: 防城港市| 土默特右旗| 旬邑县| 随州市| 扎囊县| 阿克苏市| 屏南县| 襄樊市| 永济市| 大港区| 泾源县| 盈江县| 新龙县| 麻城市| 农安县| 镇雄县| 大洼县| 楚雄市| 大城县| 遵义县| 北流市| 炎陵县| 深州市| 景德镇市| 板桥市| 日照市| 芒康县| 通辽市| 兴宁市| 喀什市| 浦江县| 芦山县| 昌都县| 麻城市| 罗田县| 和平县| 玉林市| 浠水县| 丰顺县| 樟树市| 靖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