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逆流而上的魚”聚集徽州
后來我常常深夜在杭徽高速上奔馳,從徽州去往杭州方向總是車燈連綿,那是去往富裕的方向,讓我想起浩浩蕩蕩去產卵的大馬哈魚群。去往徽州方向,常常只有我一輛車,仿佛一條逆流而上的魚。
我不孤獨,我喜歡做一條逆流而上的鯰魚。
當下的時代,逆流而上的魚兒越來越多,人們對這些魚兒褒貶不一,贊賞者稱之有情懷,而懷疑者卻冷眼相看。
乍暖還寒的三月,我們搞了一場探秘徽州研學行活動,一群來自大江南北“逆流而上的魚”聚集在了徽州。那時候,鋪滿大地的油菜花還沒有開放,我們多想給客人們看一個最美的徽州啊,但是油菜花不聽使喚,連拔苗助長的機會都不給,徽州依然沉靜。
一個安安靜靜的徽州,也給了這群“魚兒”一次難忘的旅行。
第一站去了老胡開文墨廠,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墨廠躲在一個小山坡下,隱在一條巷子里,毫不起眼,整體形象還停留在20世紀80年代的范本里。
老胡開文保留了它的矜持,你看,傳達室里的春節值班表是用毛筆寫的。
一進大門,就聞到了墨香,一種純正淡雅的墨香,大伙兒都久違了這樣古樸的氣息。
熬墨、捶墨、制墨、晾墨、描墨,一圈工序下來就是半年,全是手工活,這個奔跑的社會,還有多少人有這樣的耐心。
現在,學這門手藝的年輕人不多了,墨廠老掌門充滿憂慮。
走之前,一幫人買了一大堆老胡開文墨,有情懷的人總是容易被傳統打動。
當晚在徽州府衙夜話。
第二日,大家逛徽州古城,走在城墻上,陽光挺好,看看鱗次櫛比的馬頭墻,又去夜話過的府衙再好好轉了轉,看看知府大人辦公和生活的地方。然后走進小北街去看法國神父建于一九〇七年的天主教堂。
這座教堂既有中西宗教建筑風格,又入鄉隨俗地有了徽派建筑風情,在國內大概也是唯一的遺存。細心的人會發現,它的窗欞就是一個大十字架,彩色玻璃已經百年了。
陽光灑進來,投影在地上,色彩斑斕,漂亮極了。
教堂出來,經大北路、斗山街、中和街、中山巷、十字街,江南的庭院深深,徽州的曲徑通幽,讓人們不斷停下腳步,對著一個門樓或者一扇門扉行注目禮。
在徽州古城,一只流浪的貓也有著儒家風度。
中午,漁梁老街的商業遺存又是另一番景象。
走在一公里長的老街上,你可以看到當年的“物流公司”巴道復過塘行,里面還保持著當年的樣子,連綁小包裹的草繩還像原來那樣地掛在柜臺上面。
當然,這樣的小鎮也出人物,老街中端的巴慰祖故居就出了一名清代篆刻大師,巴慰祖詩書畫印俱佳,尤其他的印學直接影響了浙派印學。故居現在的主人叫巴雨,是一位文人氣息很重的人,以前在深圳經商,后來傾其所有回來把故居從人家手里一點一點買回來,修繕,并且搞了個故居博物館。
這樣的計劃,就是掉進一個大坑,再多錢也會填進去的,要下這個決心真不容易。
我們在巴慰祖故居四進九個天井的深宅大院里待了好一陣子。
下午去西溪南,這是一個古老的村子,離徽州古城大約三四十里地,春天的西溪南美得一塌糊涂,在村口,我們就被一片樹林鎮住了——
這簡直是電影《阿凡達》里的場景,一座過溪的木橋,即便是放一張樹葉上去,也能成為鏡頭里的明星。同行的女同胞,自然都擋不住誘惑,在木橋上拍足了照片。
西溪南,曾經是出富商的村子,賺夠了錢的商人紛紛回村攀比著造深宅大院,都帶大大的后花園。走在村子里,我們可以看見豪門的印記。
現在,外鄉人開始接手這些大院,包括設計界鼎鼎大名的土人設計,還有華為公司的一些高管,他們的介入讓閑置已久的老宅重返生機,成為詩意的棲居地。
寧采臣的橋,放在一塊巨大的綢緞上
東西向,鋪開一張長卷
兩岸,徽州的肺上
長出樹的阿凡達
在春天來臨之前,它們瘦得只剩下骨頭
即便如此,還是美得令人尖叫
有人在橋上走來走去,成功擒獲了一大把攝像頭
有人在石階上坐下,做幸福的呆頭鵝
有人河上劃船,木頭的掌
撥得比鴨子還順溜
巷子是個迷宮,不是八卦,勝似八卦
兩邊的老房子看著我們,一臉鄙夷
老屋閣待見我們,它穿著明朝的長褂
老氣橫秋地說:恕未遠迎
在明朝的樓上喝茶,像坐在太爺的腳背上
你只是個頑童
天井的深綠,時間的銹跡
連陽光也有包漿
日暮時分,西溪南暗下來
我們起身,像一群奔下山的孩子
石橋上回首,夕陽下的世界仿佛做了特效
突然詞窮,只會說:哦,真是好美
(《西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