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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銀島
  • (英)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
  • 3309字
  • 2020-03-26 16:43:38

第7章 我動身去布里斯托爾

我們?yōu)檫@次出海花費了比鄉(xiāng)紳想象的更長的準備時間,最初的打算一個個都沒能如愿實現(xiàn),就連李甫西大夫也沒能把我?guī)г谏磉叀4蠓虻絺惗匕萃幸晃煌薪邮炙臉I(yè)務(wù),鄉(xiāng)紳在布里斯托爾緊鑼密鼓地做籌備工作,我被留在莊園托付給獵場看守人雷德魯斯,過得像個犯人似的,卻做著出海的美夢,對奇異的島嶼和冒險充滿最迷人的憧憬。我對著地圖一琢磨就是數(shù)小時,它的每一處細節(jié)我都了然于胸。我守在管家房間里的壁爐旁,任想象的野馬讓我從任何可能的方向登陸那座島嶼,我踏遍島上的每一寸土地,無數(shù)次地爬上他們叫作“望遠鏡”的那座高山,從山頂俯瞰最為奇異壯觀、豐富多變的風光美景。小島上時而遍地都是野人,我們與他們展開惡斗;時而兇猛的野獸層出不窮,對我們緊追不舍;可我卻壓根想象不到我們現(xiàn)實的冒險會如此得古怪離奇、險象環(huán)生。

如此過去了幾周,直到有一天,來了一封寄給李甫西大夫的信件,信封上附注如下字樣:“如若大夫不在,請湯姆·雷德魯斯或小霍金斯代為拆封。”我們照辦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準確來講,是我發(fā)現(xiàn)了——看守人讀不了印刷體之外的任何字體——下面顯示的重要的訊息:

布里斯托爾,舊錨旅館,17—年,3月1日。

親愛的李甫西——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人在莊園還是在倫敦,所以給這兩個地方都去了信。

船已經(jīng)買下來并裝配好了。如今她正停泊在岸,蓄勢待發(fā)。你想象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好操控的縱帆船——小孩子都能來開了——她噸位兩百,名叫“伊斯帕尼奧拉號”。

我通過我的老友布蘭德尼得到她,整個過程多虧他幫忙,給了我最大的驚喜。這個好人真是為我鞍前馬后,可以說,布里斯托爾的每個人只要一聽說我們出航的目的地港口——其實就是藏寶點,都熱心地提供幫助。

“雷德魯斯,”我放下信說,“李甫西大夫不會高興的。特里勞尼先生到底沒能管住自己的嘴。”

“哼,誰的權(quán)更大?”看守人嘟噥著說,“特里勞尼先生要是因為李甫西大夫把嘴閉上,我倒要賭上一大杯朗姆酒呢。”

聽了這話我也懶得再說什么,便繼續(xù)往下讀:

布蘭德尼自己發(fā)現(xiàn)的伊斯帕尼奧拉號,他巧作安排,便不費周折地把她得手。布里斯托爾有一伙人對布蘭德尼的成見極深。他們沒完沒了地跟我說這個老實人為了錢什么都干得出來,還說伊斯帕尼奧拉號原本就屬于他,他轉(zhuǎn)手以貴得離譜的價錢賣給我——赤裸裸的造謠中傷。不過,任誰也挑不出船本身的刺。

到目前為止一切進展順利。當然啦,做工的人——索具裝配工之類的——手腳慢得讓人冒火,不過這段時日下來進度也趕了上來。唯一讓我煩心的是船員的招募問題。

考慮到可能會遭遇土著、海盜、可惡的法國人,我打算雇上二十名人手。結(jié)果我操碎了心,也才招來六七個人,幸虧幸運女神格外眷顧,將我需要的那個人帶到我面前。

我當時正站在甲板上,無意之中跟他聊起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是個老水手,開著一家酒館,認識布里斯托爾的所有海員,陸地的生活讓他失去了健康,他因此想謀一個船上廚子的職位再次出海。他說他那天早上一瘸一拐地走到那里,就為了一嗅海鹽的味道。

我感動極了——換了你也會動情的——我同情他,當場就雇他做船上的廚子。他叫隆·約翰·西爾弗,失去了一條腿;但他是在不朽的霍克的麾下為國家獻出的,他的殘缺反而成為他的勛章。李甫西,他沒有養(yǎng)老金。看我們都活在什么萬惡的時代!

話說回來,我以為我只找到一個廚子,事實上卻招來全部的人手。西爾弗和我?guī)滋熘畠?nèi)就募集了一伙可以想象到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水手——雖然不中看,臉上卻寫滿不可戰(zhàn)勝的意志。我敢說我們都能打一艘護衛(wèi)艦了。

隆·約翰甚至把我已經(jīng)召雇的六七個人踢出去兩個。他馬上讓我明白,在非比尋常的冒險活動中,我們最該擔心的正是他們這種淡水養(yǎng)殖的軟腳蝦。

我現(xiàn)在身體倍棒,精神十足,吃得多,睡得香;可是,在我聽到我的老水手們繞著絞盤奔走忙碌之前,我絕不會得享片刻歡愉。向大海進發(fā)吧!讓寶藏重見天日!大海的榮光讓我流連。現(xiàn)在,李甫西,趕快過來;你要是看重我,就一分鐘也不要耽擱。

讓小霍金斯在雷德魯斯的陪同下趕緊回去跟他母親見一面,然后火速趕來布里斯托爾。

約翰·特里勞尼

又及——我沒告訴你,布蘭德尼找來一個不錯的家伙當領(lǐng)航員——唯一遺憾的是他為人呆板,其他方面倒是可圈可點。順便說一下,我們要是八月底還沒返航,布蘭德尼就會派出一艘接應(yīng)船去找我們。隆·約翰·西爾弗挖來一位名叫亞羅的家伙,特別適合當大副。李甫西,我還有一個吹高音笛的水手長,所以,我們伊斯帕尼奧拉號上的一切都是戰(zhàn)艦的配置。

我忘了告訴你,西爾弗其實小有家財;我自己探聽到,他有一個銀行賬戶,從來沒有透支過。他把酒館交給他的老婆打理,他老婆是有色人種,所以,像你我這樣的資深單身漢,要是揣度他是因為老婆和健康問題才回歸流浪生活,也許不算過分吧。

約翰·特里勞尼

再及——霍金斯可以陪他母親待一晚。

約翰·特里勞尼

你可以想象,讀完這封信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動。我樂得幾乎忘乎所以;要說我曾經(jīng)討厭過誰,這個人準是湯姆·雷德魯斯,他除了唉聲嘆氣地發(fā)牢騷,什么也干不了。任何在他地位之下的看守人都會樂于跟他調(diào)換位置;但這絕不是鄉(xiāng)紳樂意看到的,而鄉(xiāng)紳的意愿被他們奉為圭臬。除了老雷德魯斯,其余人連句牢騷也不敢發(fā)呢。

第二天一早,我和他出發(fā)步行去“本鮑上將”旅館,到了那里我發(fā)現(xiàn),母親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都還不錯。一直以來就是那么多麻煩的源頭的船長,如今到了一個惡人不再侵擾他的地方。鄉(xiāng)紳讓人把一切都修理妥當,公共房間和旅館招牌都重新粉刷過,另外還添置了一些家具——尤其在酒柜后面專門為母親安排了一把造型美觀的扶手椅。他還為她找來一個男孩當學徒,可以在我離家的時候給她打下手。

直到見到那個男孩,我才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在那之前,我所有的心思都是即將展開的探險之旅,絲毫沒有想過拋在身后的家;直到現(xiàn)在見到這個手腳笨拙的生客,想到他要頂替我的位置,在這里跟我的母親做伴,我的眼淚就猝不及防地涌出來。恐怕我當時讓那小子很不好過;他是個新手,我有無數(shù)次調(diào)教磋磨他的機會,而我一逮著機會就會教訓他一番。

我和雷德魯斯住了一晚,第二天吃過午飯,我們再次徒步上路。我跟母親、跟自我出生就沒離開過的海灣、跟親愛的老“本鮑上將”旅館(旅館里外被重新粉刷一通,顯得不再那么可親了)一一道別。最后盤旋在我腦中的思緒之一是船長,他動不動就頂著一張一側(cè)留著刀疤的臉孔,戴著他的三角帽,夾著他的老黃銅望遠鏡,到海灘上溜達。下一刻我們轉(zhuǎn)過彎,我家便消失在視野中了。

大約黃昏時分,郵車到荒原上的“國王喬治”旅館接我們上車。我擠坐在雷德魯斯和一位身板硬朗的老紳士之間;盡管車子行得飛快,夜間寒氣襲人,我卻是一沾座位就打起盹來,隨即便睡得像根木頭似的,車子翻山越嶺,經(jīng)過一站又一站,我也渾然不知。等我被人捅了一下肋骨,才終于清醒過來,睜眼一看,發(fā)覺我們正站在城市的大街上,面前是一座高大挺拔的建筑物,而日頭也升起老高了。

“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我問道。

“布里斯托爾,”湯姆說,“下來吧。”

特里勞尼先生為了監(jiān)督縱帆船上的工作,住在碼頭盡頭的一家旅館。我們眼下走去那里,令我開心不已的是,我們一路途經(jīng)各個碼頭,遍覽停泊在那里的來自不同國家的船只,它們帆索各異、大小不等,交織排列成一片船的汪洋。你瞧,這艘船上的水手們一邊引吭高歌一邊干活,那艘船上的人手倏忽高懸在我的頭頂,攀緣在似乎比蜘蛛腿還要細瘦的繩網(wǎng)之上。我雖然打從落地就伴海而住,卻似乎直到那一刻才真正走近海洋,才第一次聞到柏油和海鹽的味道。我望見海上造型最為奇特的艏飾像遙遙散布在海上。我還看到許多戴著耳環(huán)、蓄著胡須小卷、梳著抹了柏油的發(fā)辮的老水手,他們一個個身形笨重,大搖大擺地走路。即使見到各國君王和主教,我的開心雀躍的心情也大抵如是了。

而我就要親自出海了,乘著縱帆船出海,與會吹高音笛的水手長和梳著辮子、放聲高歌的水手們?yōu)槲椋龊q傁蛞粋€未知的島嶼,去尋求埋藏的珍寶!

我就這樣做著美夢,不知不覺地來到一家大旅館的門前,見到特里勞尼先生。他一身藍色粗布的船長的裝扮,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水手的姿勢,春風滿面地走出門。

“你們來了,”他高聲開腔,“大夫昨晚從倫敦趕到。太棒了!船員到齊了!”

“哦,先生,”我大聲問道,“我們什么時候起航?”

“起航!”他說,“我們明天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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