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臉驚異的看著他，“我母親？”

“強大的吸血鬼強奪這些魔法物品，即使是魔黨也一樣，這就使得普通血族對它們充滿好奇，它們將之神秘化，添油加醋，尊為血族圣器，而卡瑪利拉，更將血族圣器作為王者的標識，把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列為律法，如此，唯一凌駕于長老會之上的寶座空缺了上千年，因為任何一個血族都不可能獲得數件圣物，大多數情況下一件都不會有。”

亞倫轉折性地放低了聲調，“只有你母親做到了。”

“這和她的死有關嗎？”我有種預感。

“你很聰明。”亞倫說，“如果你母親夠聰明，就不該去趟這渾水。你知道她是個人類嗎？”

“是的，我知道，希拉爾說過。”我說，并且想到，就算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要深究，之前還是有些不確定，但現在他向我陳述了這個事實——

“她是個人類，本該成為吸血鬼的，她甚至入了托馬斯的家譜。但血族圣器毀了她，她對圣器的渴望越來越大，起先是對權力的渴望，再之后或許不是，而變成了對圣器的單純的渴望。冒險是會上癮的。”

他繼續說。我則用他的話填充我消逝的記憶。

“馬爾斯利用了你母親的這個弱點，設下一個圈套，令她離自己所謂的‘成功’越來越近，又將她找到數件圣器的消息告知卡瑪利拉長老會，你知道這會造成什么——長老會認為你母親威脅到了他們，試想，一個掌握數件血族圣器的人類，這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的，他們害怕極了。”

“所以他們下手了，他們支持亞伯家族提起訴訟，讓你母親為干涉血族內部事務付出代價，因為她是個人類。”

“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成立的訴訟，如果他們承認你母親的人類身份，他們就不能以血族律法制裁她，如果他們承認你的母親在托馬斯家族的貴公子身份，就承認了她是個血族——而他們是這么做的，如此，你母親尋找血族圣器的行為就不算侵犯血族內部事務——實話說，這罪名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最后，他們承認了你母親的血族身份，強加上這胡編亂造的罪狀，以血族律法作出判決——監禁八十年。”

“一個人類，監禁八十年。”他強調道，“一個人類。”

“她死在了監獄里？”

“卡瑪利拉沒有公平。”他像是沒聽到我的問題，自顧自地說。

但我可以猜到的，她一定不會活著出監獄，這就是長老們想要的。他們想要的有什么得不到？

“不容許初擁，否則連帶她的家人，殺無赦，即使八十年后她活著出獄，近百歲的她再受初擁又有什么用呢？”

這時他突然看向我，神情有些窘迫，“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我的衰老，我當然不會介懷，可經他這樣一提，反倒是安慰我似的，讓我很不自在，覺得這衰老他還是在意的。

“他們這樣大費周章，到頭來只給母親判了個監禁，添了八十年的擔驚受怕，何必呢？他們既然操縱得了一場官司，威脅得了法官，怎么不干脆判個死刑？八十年監禁對所有人都只有痛苦。”

這時我回想起什么，警惕地問他，“那時的大法官還不是馬爾斯，是嗎？”

“這就是關鍵所在，你父親親口宣判了一切。”

“這不是他所樂意的。”我堅信道。

“這當然不是。這也是我必須讓你知道的，你可以不了解別的，但你必須明白，丹尼爾不得不作出判決，他的地位在長老會之下，八十年間，他嘗試救你的母親，與此同時又不能表現出背離他職業道德的事情——作為大法官他必須公正——可讓他裁決戀人本身就是不公正的，卡瑪利拉受壓于長老會的獨裁，在長老會眼中，公正與否取決于利益大小，他們要把不公正的事說成公正，這很容易做到，他們強詞奪理，卻能言善辨。”

我安靜的聽他說。

“如果直接判處死刑，誰也不知道首席大法官會做出什么事。長老們要試探丹尼爾，他們向丹尼爾表示既不偏袒于亞伯家族也不偏袒于安麗斯喬，而事實上他們早已亞伯家族暗通一氣，丹尼爾對此并不知情，可笑地認為長老們真的會秉公處理，直到長老要求他宣讀監禁的判決書，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永生之途中多么大的錯誤。”

“長老們的確沒有偏袒原告與被告中的任何一方，他們是在偏袒自己，一直以來都只有自己而已。”我說，并且越發感到哀痛，思及我有幸見到的拉塞爾.皮特和馬里烏斯兩位長老，因這幫不恥之徒氣惱。

“丹尼爾不能違抗長老會，他至今都在后悔那時的隱忍。違抗長老等同于死，任何一位領地親王頒布的‘獵殺令’都能致和安麗斯喬于死地，只是早晚問題。所以他不能違抗，只有順從，這樣才能保住大法官的職務，才能給安麗斯喬多余的時間，或者，爭取救她的機會。”

“但這機會卻沒來？”我猜到。

他搖頭，“不止一次的機會，希拉爾卻極力阻撓，她恨透了你母親，因為她喜歡丹尼爾。”

這帶給我不小的震驚，想到自己還曾一度稱她“希拉爾媽媽”，心里就不是個滋味，尤同一顆想拔掉的蛀牙的困擾。

“丹尼爾被賈尼斯親王告知希拉爾所做的某些事后，怒火叢生，當即毀了亞伯家族在青海的莊園。”

“她做了什么？”

“她造成了你父母之間的誤解，但這不是關鍵，”他轉了個話鋒說道，“丹尼爾一時之怒造成的后果正中馬爾斯的下懷，他借此夸大事態，引發了長老會對丹尼爾的質疑。我們到現在都沒確定長老會在此之前是否對你父親心存戒備，假定真是如此，你父親的所作所為也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他們非常惱怒，認為你父親勾結亂黨——又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伺機報復，對卡瑪利拉造成了惡劣的影響，且險些犯下六大戒律之一的弒親罪——他的確想將亞伯家族與他們的莊園一塊兒摧毀在那片死亡地帶。”

“他們要扳倒我父親？”

“他們猶豫了。為了一個馬爾斯.亞伯，或是為了一處莊園，就與首席大法官樹敵，這不是他們的作風，你也知道，長老會不聲張正義，他們主張利益。”

我看著亞倫的金眸，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變故，我認真地聽著，生怕錯過一個字。

“長老們記得丹尼爾為卡瑪利拉聯盟所作的一切，長老會與大法官十分協調，他為他們謀取了眾多利益，他不許忤逆，他便于控制，他甚至聽從他們的話，判決了自己的戀人，長老會愛惜這樣的忠犬——他們需要的就是忠犬。”

“忠犬或許會咬人，但他們不會因為那幾率極小的‘或許’而幫組旁人打死自己的忠犬，對他們來說，忠犬咬人并不過分，甚至應該咬人，只要它咬的不是自己人就好。沒有殺傷力的忠犬到處都是，那是愚忠。”

“我可不喜歡你這樣說我父親。”我裝作氣惱，但還是笑了出來。

“我知道，這只是個比喻。”亞倫沖我眨了眨眼，金色的眸子像星光一樣閃動。

“所以呢？后來他們留下了我父親？”我追問道。

“是的，他們沒有理會亞伯家族的抗議，沒有裁決你父親，但他們開始警惕他，擔心他毀滅莊園的危險性在某一天爆發，因為那時的丹尼爾十分沉郁。”

“寧肯擔驚受怕也留下了活口？”

“越危險的東西，他們越是愛不釋手。就是在這樣的矛盾中度過了八十年。”

“八十年？”我詫異道，“他不救我母親？”

“他別無選擇，這就是你必須清楚這件事的原因，你必須原諒他。”

原諒他沒有救安麗斯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