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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突然衰老的身體

我越回憶越覺得可疑,而我知道,在心底我已認定他和馬爾斯.亞伯是同一個人,這才是我初見他時熟悉他聲音的緣故,這記憶并非來自蘇醒前,而是不久前。

我們逃出列車時之所以沒有對那醉漢有所懷疑,完全是因為我們也在心虛,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我們已將所有的戒備放在了人類身上,從沒有想過與我們同一戰(zhàn)線的吸血鬼或其他超自然會對我們加以陷害。

在列車陷入黑暗的那片混亂中,他去了哪里?他是消失了還是留下了?哈德斯和他交手了嗎?

然而現今只有一個不會出現在帝國的人可以回答我的這個問題了。

哈德斯……他死了嗎?我感到驚訝,外邊的我的同族吸血鬼們還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而我?guī)追昼娗安聹y得知自己或許陷入了馬爾斯.亞伯的陰謀,可能因此而喪命。

而且,我不知道帝國外的哈昔新花園的情況以及哈德斯的生死。但我卻依舊坐在這柔軟的椅子里,無動于衷,猶如一個只能思考的癱瘓者,或者無情的預言者。

“如果你是個好心的靈體,就告訴我該怎么做。”

我突然說出了這句話,在我想到對我糾纏不清的老婦的鬼魂時,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助手,我像只孤舟,黑色的大海張開血盆大口,浪要吞沒我,我在這威脅下,竟找到了岸口。

這是驚險中的萬幸,我覺得我安全了。

她會教我怎么做嗎?就像教我如何使用自己潛在的力量那樣。

“你會活下去的。”她來了。

我熟悉她的聲音。

我曾經十分反感她,甚至可以說是害怕她,我希望她遠離我的生活,即使導致她死去的罪魁禍首正是我自己。

但這一刻我聽見她的聲音卻倍感欣喜,我心中仿佛躥起了一團火苗,我連忙向身后的聲源處看去,卻連半點鬼影都看不見,我心中的火苗一下子又滅了。

那不是我的幻覺!

我能肯定的只有這個。可是她在哪兒呢?

“為什么不出現?”

“我需要你的幫助。”

終于,我從軟墊椅中站起來,將房間里上上下下搜尋了一遍,不放過一個角落。

她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棄我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正在經歷著什么,我覺得自己在衰老,我可能不久就會死去。

馬爾斯.亞伯說他要奪走我的生命。他一定會做到的。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念了什么巫術咒語嗎?

我終于想通他為什么離開了。這意思就是,無須他動手了。

我的身體不再那么有精神了,我的腦子給我傳達著一種危機感。

我要死了!我在衰老,直到死去!

我又開始左顧右盼,尋找一個新的事物——鏡子。

它使美者歡喜,丑者憂愁。

穿衣鏡!

我在套間的某處發(fā)現了這虛假又真實,叛逆又順從的東西。

它虛假叛逆,卻又其是,你伸右手,鏡中卻伸左手,你伸左手,鏡中卻是右手。

而它卻能照映出最真實的影像,是的,不會再有什么比它更真實,它近乎愚笨的做出的相反動作就是真實,所以它既真實又順從。但我們不知道它的本質是什么。

《哈扎爾辭典》記載阿捷赫公主不老不死,因為她的眼皮上有一串致人死的咒語,連寫咒的巫師也是閉上眼睛為她寫的,她的女傭們清晨為她梳洗時都蒙著雙眼,因此,在她睡覺時沒有人能加害于她。

一日,為排解無聊,她的女傭為她奉獻了兩面鏡子,一面可以看見照鏡者的過去,一面可以看見照鏡者的未來。

阿捷赫公主同時望向兩面鏡子,她被來自過去的自己和未來的自己緊閉的雙眼上的符咒同時殺死了。

她是被自己殺死了還是被鏡子殺死了?

這是她至死都不得知曉的可悲。

如今我從這鏡中看見了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邪惡的鏡子里是我嗎?

與我一樣的錯愕,一樣的難以置信。我上一次照鏡子就在不久前,我蘇醒的那間廢宅里,那時我引以為傲的金色鬈發(fā)哪兒去了?

為什么現在的我像是頂著——窩灰色的雜草?我眼角的皺紋何時冒出來的?我抬眼時額頭為何會有一道道溝壑?

我所見的衰老已然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圍,任何一個女人的蒼老都會超出她們的承受范圍。

但我是吸血鬼!我是永葆青春的種族!我不老不死,除非紫外線使我的肉身毀滅,但這種死亡方式對我來說也是不成立的,我現在就站在青天白日下!

可在這青天白日下,我清清楚楚的看見鏡中可怕的影像。

更可怕的是,它還在變化!更加蒼老,更加接近死亡。

我哆哆嗦嗦地將盤在腦后的頭發(fā)放下來,這費了不少時間,我不愿承認這是因為我的手不太利索了,我更愿相信是那幫該死的女傭盤得太復雜。

當我看見我的頭發(fā)確確實實成了另一種毫無光澤的灰色,我的手觸向臉龐時被這粗糙的肌理嚇了一跳。

幾分鐘!短短幾分鐘!從我來到這房間不到半小時!就見證了馬爾斯.亞伯的翻臉,黑夜與白晝瞬間的交替,以及我頃刻間的衰老過程。

我看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面前站著的,根本就是個穿著年輕女子衣物的老太婆,就像曾收留我的那位拉斯維加斯老婦一樣。

對……像她一樣……簡直一模一樣!我回想起我?guī)状嗡姷睦蠇D的鬼魂,偶爾我會發(fā)現她逐漸變成了我,或者另一個我逐漸變成了她,我曾以為那是幻覺,但我現在果真變成了她!

那是一個可怕的預示,可我怎么會變成一個和我?guī)缀鹾敛幌喔傻娜四兀课規(guī)状慰匆姷墓砘暾娴氖抢咕S加斯的那位老婦嗎?

我之所以這樣不確定,是因為我真的忘了那位活著的老婦長什么模樣,而只剩有關那鬼魂的記憶。

我為什么會變成那個鬼魂?她究竟是誰?

剛才我還聽見了她的聲音,她說我會活下去的,這句話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使我面對此番情境而不絕望的希望。

好,我知道我該做什么了。

我該尋求一個活人的幫助(而不是一個鬼魂),那個靈體已經給了我希望,我相信我不會死,我必須得相信。

我該尋求一個地高權重,擁有壓制馬爾斯的力量的血族的幫助。

有誰愿意幫助我?我想我早已知道答案了。

血宿“阿波羅”。

我在馬爾斯的衣櫥里毫不留情地搗鼓了一陣兒,找到了他們躲避紫外線直射的黑袍子,它能把我全身上下裹住,不留一處可乘之隙。

當然,我穿上它可不是為了遮陽,而是為了遮住我這衰老的吸血鬼體態(tài)。

衰老的吸血鬼,這真是可笑!如果我們的種族也有新聞媒體,那么有關我的報道就是——“最愚蠢的受擁者”。

如果在暮年之時受了初擁,那么永生之年還有何意義?尤其當這主角還是一個女性之時,她拿什么來掩飾她同樣永生的衰老容貌?

如果以上的一切都值得原諒,那么“阿波羅”能原諒我嗎?他能原諒一個幾小時前還年輕貌美,幾小時后卻邁向衰老與腐朽的“帝國新娘”,如他一直所說的那樣,讓我成為他的王后嗎?

我覺得這不可能,連我自己都厭惡鏡中這張臉,旁人怎么會喜歡呢?

可我別無選擇。當一個人別無選擇時,任何一種選擇都是他的救命稻草,這就是我此時面對的生命中的悲哀,病急亂投醫(yī),投靠一個我不怎么喜歡,還可能隨時失去掌權兒無法幫助我的人。

像我多次曾意識到的那樣,我不了解我自己,該如何從這衰老的厄運中走出去,我無法自救,我連馬爾斯是如何辦到的都不知道。

他沒念一句拉丁文咒語,他所做的唯一一件針對我的事就是騙走了我的雞血石。

然后他就消失了!

沒錯,他僅僅拿走了雞血石!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我自己也震驚了,但我完完全全信服了它:那塊雞血石就是我的生命。

假設馬爾斯.亞伯的目標是我的命,而我的生命是那塊雞血石,這就可以成為他扮作醉漢揭露哈德斯的身份以及搶走雞血石的原因。

既然他知道離開雞血石我必死無疑,那他定了解我,如同至親那般了解——我的父親絕不會愚笨到告訴外人這個秘密,以此說明馬爾斯應該不是外人,可馬爾斯說他和我父親關系并不友好,這該作何解釋?

他說雞血石并不屬于我,他只是拿回了他自己的東西,難道雞血石真的是他的?為什么會在我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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