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北關,可稱雄關,秦將王千曾在此擊潰來自妖族的十萬大軍,無數秦國男兒于此喪命,強敵外虜望關止步,方圓地界人煙稀。
秋風橫掃叩北關,其勢不可擋,亦摧枯拉朽。
大周天化三年的初秋,從大秦國都西垂出發,揮師北上,四十萬虎狼士歷經跋涉,終是到達大秦帝國的最北端——叩北關,領軍者正是那與陸三金齊名的少壯將領:
槐里李信。
浩浩虎狼軍于叩北關外的牧馬城和陸三金的十萬戎軍會合。至此,叩北關重鎮四城中的駐軍達到駭人的五十萬,眈眈虎視,四野睥睨。
硝煙將起,秋天過后便是凜冽寒冬。
前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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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山國地處江南,水鄉福地。國主文氏原是周王授封的九大諸侯之一,后逐漸勢微,其封地也被周圍強主不斷蠶食,歲月推移,淵山就此淪為了江南美地的言輕小國。
秋漸漸深了,靈水城的云民百姓依舊重復著往日的生活。
車轔轔,馬蕭蕭。
碼頭上只有寥寥的幾聲吆喝,有漁船靠岸,有小舟出海,有帆布撐起,有鐵錨拽船。天還蒙蒙亮,海上的霧氣也沒有完全散去,人們行事匆匆,腳步加急。
猛地一聲鐘音打破了清晨時的寧靜,喧鬧聲漸起,繼而嘈雜。
趕集。
乘舟漁罷的漁民開始將收獲的魚蝦生鮮運往集市,用竹簍裝運的魚蝦河蟹往往會因為路途遙遠之故十死四六,盈余無多。
等到正午集市漸漸結束,交易得來的錢兩也會被用來辦買油鹽柴米,棉衣絲線等必要貨品,仔細算來,交易所得也是所剩無多,糊口罷了。
從文氏王宮趕來的收購官吏常常皺著眉頭,心有愁怨。供應王宮的活鮮必須是八九分活,將死的魚蝦即使成色再好分量多足也只能忍痛丟棄。
若是沒能完成任務,那么隨之而來的就是程度不輕的懲罰責打。
都城中的豪貴官員最能克扣,往往一車的海貨只能從他們那里拿到十指之數的天化通寶。而呵斥大罵,抱怨魚蝦蚌蟹的鮮活成色對漁民來說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一個鄰海漁鄉卻限制漁民對魚蝦的捕撈,說來也是奇怪。
出海的漁民都必須在官府里登記造冊,捕撈勞獲的海鮮也是只能賣給官府,嚴禁私賣。至于靈水城之外的淵山領地,漁港查封,重兵把守,湖水河塘,盡數填埋,各鄉隔絕,從不互通。
在這個與海洋息息相關的國度里,一輩子未曾見過活魚竟也成了尋常之事。
不遠處樓臺上的吳晴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雙手扶著客棧的欄桿,視線眺向遠方,實是無趣。只是稍作歇息,然后便轉身,準備返身客房。
回首間,眉眼初露,美儀乍現。
絲絨蛾眉,輕云清風。
修目星睛,瀚海涵空。
風姿健儀,綽約英艷。
衣裙姣好,花葉含羞。
再回首,美人不見,欄桿微冷。
她的身后背了桿長槍,被麻布裹得嚴嚴實實,用以掩蓋長槍那如玫瑰般妖艷的血色。
一聲凄厲的慘叫制止了集市的嘈雜,戛然而止,猶如先驗。
吳晴內心一頓震顫,那種聲音她很熟悉,是人在面臨死亡時的顫調,是幾乎伴隨著她長大的死滅之音。小時候的陰影使得她在聽到人的喊叫時總是抑制不住的發抖,這是她永遠也無法治愈的創傷,盡管她并不想這樣。
那么,是誰在哭喊?
一隊兵吏已經揚起了手中的長鞭,
役夫們被繩子緊緊地勒住了手腕,
倒地的女婦在嚎啕大哭,
她抓住了丈夫的大腿,
苦苦的哀求著兇惡的兵吏,
沾染污泥的指甲已經掐進肉里,
他們的吵鬧驚動了權貴的車馬,
駕車人停下車朝著他們破口大罵。
可是,為什么會哭喊?
王國缺少捕魚的役夫,
人人都對挪海的兇險望而卻步,
潦倒的平民用契約換來了糊口的錢糧,
如今是他們服役的最后期限,
哭喊無用,自求多福。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吳晴靜靜的看著,無動于衷。她的手臂仍是抑制不住的顫抖,愈演愈烈。指甲已經陷進了木質欄桿,粉白的指甲陷出了血紅。
別無他感,甚是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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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都臨淄城,稷門,稷下學宮。
有人指著宮門大罵,飲酒不停。
白玉簪子斜別于發髻上,鬢發凌亂,青白紗袍早已染上泥沙。腰間別著柄長劍,原來還是個劍客。如不是面容整潔,眉目俊朗,說不定早已被學宮的門役架出城去。
白玉男子仍是大罵不止。
葫蘆的酒盡了,那就罵個痛快:
都是庸人,都是腐儒,齊國危矣,天下危矣。
泱泱學宮,偌大稷下,無一人哉,無一人哉。
學宮既朽,狂人迭出,鳳麟掩息,龍虎垂首。
看殿下:
人心不古,狼心鬼腹。
孫老朽,馬老朽,老不知羞,尚茍延殘喘,吾觀之:活不過今年冬秋。
劉二狗,易大狗,兩狗相斗,竟自命不凡,吾觀之:比不過市里豬頭。
其余廢材,爛泥上墻,
唯我李某,國士無雙!
罵完仍不盡興,頓了頓準備再罵,忽地停了聲響。
張口卻啞,不知為何。
宮門里緩緩地走出了一個瘦干老頭,須發盡白,提著個酒葫蘆,看到白玉男子后卻是滿臉堆笑。他將酒葫蘆緩緩遞向眼前的瘋癲男子,顫顫巍巍。
“李大俠好生瀟灑,酒還夠嗎?老頭我送酒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