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馬城,叩北關重鎮四城的主城,大秦帝國的第一道防線。遙想上一次邊關簡書提及此地的時間還是四十年前。
前幾日還驟然的下了幾粒雪,將士們都張羅著換上冬衣,架起火鍋。大秦軍律,軍中不許飲酒,可要完全禁絕這類貨物卻是萬分艱難,那些來自附近商戶的低劣酒貨也早已被投機者引入軍中,酒質雖差,亦能解渴。
心中之渴。
飲酒入喉,絲絲咧咧。只可惜粗人不會作詩,不然看了這滿天飛雪,并那芒天霜地的邊關外景說不定也會停下腳步,學學那偏執好酒的李狂人,俄而詩興大發,潑墨執筆,揮灑幾分豪情。
邊關粗人不識兩三五字,葷酒玩笑間氣高八斗,帳里帳外又偏憤懣不同,一個華麗將軍并一營糜爛糟兵,天假我手獻蒼生,紙上談兵可否?
無言語。
冬漸漸近了。逼臨妖境,氣候便開始變化無端,昨夜忽起大狂風,將至暮時又驟雨,往往是時歇時起,總無定數。秋日里飄鵝毛,凜凜然藏飛雪,實屬常態,晴天里現白云,飄飄乎若和衾,極其難遇。
將軍營帳里也傳出了大將軍李信的將令,各軍營軍兵分發并佩戴來自龍虎山的護道符,時刻傍身,每三日要進行洗浴誦經,用以趨避妖邪。龍虎山上派下了不少背劍道士,圍繞大軍,于四方各處駐扎結營,隨軍而行。
至于大秦的修仙士,他們早已做好了準備。每日子時會有御劍者巡視軍營,查視結界。每日午時進行禮劍軍典,供奉劍圣倒馬關。每日申時歇息齋戒,沐浴淋劍,用飯更衣。
中央的將軍營帳守衛最是森嚴,由穿黑衣,披黑甲的狐狼居事時時保衛。最中央架有來自欽天監的觀氣臺,年年歲歲,篝火長明。
大將軍陸三金卻仍是每日策馬巡關,狩獵游兵,閑時飲酒,彎弓引箭,拂去萬里。
閑散者也。
信紙曰:
只是秋還未過,冬竟匆急的來了,往日里言及秋冬總免不了傷懷感痛,今戰事加急,性命系于發絲,實難顧及文墨之事。拽文曳字,舞墨丑紙,賢才賤事,無堪大用。
愚弟,三金。
陸三金將他要說的話細細的如是寫下,毛筆潤著淡墨慢悠悠的在紙上婆娑,天寒已久,墨硯幾乎凍住,待到最后一張字完工,墨水剛好凝結。
他又是舔了舔筆上的余墨:咱也算是懂點墨水的人了。
何事羨秋風,花葉將死人將冬。
——————
埋劍山莊,泥棋室。
一片來自冥靈古樹的蒼然白葉緩緩飄落,順著泥棋室的天然暗洞來到了廢置許久的泥棋潭,輕輕悠悠,終是晃蕩到了那人的肩頭。
白衣許久未見,青紗想來還依舊。
徐子君輕輕的撥落肩頭的白葉,白葉離縱即逝,碎成點點幽光,稍稍溫暖了寂靜的泥棋暗室。
身旁泥棋潭的流水仍是涓涓流無止息,水聲雜雜,輕盈羸弱。等到流光照拂,白葉又重新凝聚成形,漂浮水上,自成一舟,緩緩乎流入河湖,一波一水,蕩漾開來,漣漪逸水,皆成自然。
白衣微光,溫柔透暖。
在他眼前的便是那場千年以前的泥棋殘局,棋子已經朽壞,局線亦被歲月啃食,不存一角。
一聲嘆息。
冥靈白葉殘剩的微光隨之呼應,暖光漸起,繼而照亮了整個暗室。
盲人,棋局,白葉,白衣。
應是好大的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