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繼善下山后,李正山坐在邪尊石像前,半天不言不語。
殿內除了李正山,便只剩鼻涕泡狼吞虎咽吃著糕點。
待得鼻涕泡風卷殘云,糕點只剩不到一成,李正山還是站在那兒,連姿勢都沒換一個,不住地唉聲嘆氣。
見到老頭這么操勞,鼻涕泡揉了揉被拍得發昏的腦袋走上前去。
“李老頭,不就是個云魁盛會么,至于這么勞心動神?要是你實在糾結,我們不去不就成了,不過是千兩玄金,多獵幾次妖就回來了。”
“唉,那云魁盛會,不去不行。”
李正山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徐徐說道。
聽言,鼻涕泡一喜。
“那就去唄,咱們邪劍宗又不是湊不齊三個人。”
“可是去也不好。”
李正山搖了搖頭,滿臉糾結。
鼻涕泡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傳來。
“李爺爺,靈寶山莊的云魁盛會我想要參加。”
“嗯?..”
李正山一愣,回過身看去,原本說要去修煉的厚顏,不知何時已走進殿內。
若是以往,他大可不必將厚顏說得話當真,但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的厚顏,不說別的,就憑這石獅子般的身子,說話也有了一些分量。
“你當真想去?”
“沒錯,屠方剛才跟我說了一些事,說此次若是奪得云魁,其中一顆靈藥對我極有裨益,說不定能助我前去鳳鸞山。”
“鳳鸞山?”
李正山望向鼻涕泡,鼻涕泡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糕點,將落鶩山中發生的一切跟他一一說了一遍。
聽到鼻涕泡說那個黑衣人連柳石庭都忌憚,卻獨獨點名讓厚顏只身前往鳳鸞山時。
他腦中一片稀糟。
如今看來,這云魁盛會是不參加不行了。
要是參加了,最多便是劍門開時多進去幾人。
但要是不參加,邪劍宗這幾個人還能不能撐到劍門開的日子都不好說。
半晌后,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的話,那你與阿虎還有姜寇三人,便去試上一試吧。”
說罷,他在邪尊像前上了三炷香,靜靜待了半晌,才轉身回房。
如今只盼劍門開時,門中那幾個家伙能爭氣些,別讓邪尊道統旁落就好了。
見李正山答應,鼻涕泡大叫一聲。
也顧不得手頭的糕點,一溜煙朝著殿外跑去,邊跑邊喊著姜寇的名字,興奮異常。
厚顏微微一笑,也朝著茅屋走去。
屋內吳遲正與屠方大眼瞪小眼,屠方是一臉討好,不過吳遲卻是滿目恨意。
“死肥豬,你當時不是要害我厚顏哥哥,這會兒是不是又搗鼓什么壞水啊?”
“吳遲少爺,我哪敢啊,你今天是沒看到,我差點就死了,要不是厚顏少爺救我,我都活不到現在...”
“你既然知道是我厚顏哥哥救了你,那你干嘛還要恩將仇報?”
“我的小少爺喲,我真的沒存二心,天地為鑒啊...”
茅屋之中一片鬧騰。
門外的厚顏搖了搖頭,推門走了進去。
“吳遲,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與他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剛才他不也說了嘛,是為了討好錢蟲才針對我的。”
“厚顏哥哥,你回來了?”
吳遲見到是厚顏,一個箭步擁了過來。
“李爺爺怎么說?”
厚顏揉了揉吳遲的小腦袋,面露歡喜。
“他答應了。”
吳遲一陣歡呼,圍著厚顏不停地蹦跳,只是路過屠方身邊的時候,依舊會翻個白眼。
屠方賠笑著走上前幾步。
“是是是,我以前是瞎了眼,不過如今算是開眼了,吳遲小少爺,厚顏少爺,我以后一定安分守己,絕不欺瞞。”
見吳遲依舊有些不信,他指尖道氣一涌,又想要發道誓以證赤心。
“好了,你也不必發道誓了,我信你便是,屠方,你剛才說那三件事各有幾成把握?”
厚顏走到大鼎旁,打來屠方剛帶來的包裹,一個接一個風雷果囫圇吞下,連吃了十二個后,打了個飽嗝,盤膝在鼎邊坐下。
屠方在一旁看著打了個冷顫,心里不免有些慶幸。
能將風雷果像吃糖豆一樣吃下,厚顏少爺果然有幾分門道啊。
說不定跟了它,還真有機會踏入萬象呢。
穩了穩心神后,他便給厚顏慢慢分析之前說的三件事。
“第一件關于云魁盛會的事,我有十成把握是真的。”
屠方微微一笑,侃侃而談。
“以往盛會中,若是哪家弟子明顯已是云魁不二之選,其師門便會下極重的彩頭,一來肥水沒流外人田,二來也是給自家弟子造勢。”
“聽說今年瑯琊劍派的弟子參商,幾乎在同輩人中無人可敵,才十八歲已是半步八卦,所以瑯琊劍派早早就定下了彩頭,已在各大宗門中傳得沸沸揚揚,畢竟那一顆金艮丹可是玄品中級丹藥,聽說瑯琊劍派是想讓他入劍林,所以下了血本讓他先煉就金身。”
厚顏點了點頭,金艮丹,玄品中級。
它知道有一種丹藥叫洗髓丹,也是用來淬煉身體的。
不過只是黃品中級,但即使如此,也得花二十兩玄金。
如今金艮丹足足高了一品,怕是價值要翻上百倍不止。
當然最主要的是,它本為妖獸,如今又有青葉護體,若是再淬煉一番,煉就金身。
哪怕是對上萬象境界的妖獸,怕也巍然不懼,去鳳鸞山,也多了幾分底氣。
所以這一顆金艮丹。
它勢在必得。
見厚顏點了點頭,屠方身子微微一躬,對著吳遲笑了笑又繼續說道。
“至于第二件,我只有六成把握。”
“厚顏少爺你也知道,我自小吞了顆地靈蟒珠,對山川氣息極為敏感,一上邪劍宗我便感覺到,后山腰之所以兇險,并非是天地煞氣造就,只不過是因為...”
屠方皺了皺眉,這話說出來,連自己都有些不信。
“因為它是一處妖獸的胸腹。”
厚顏依舊閉著眼,只是喘氣聲重了幾分。
當初毛球兒跟它說過,人皇敕封了十八座道山,其中十六座山用來給一等宗門開道場,其他兩座,一座用來筑皇城,一道用來立春秋樓。
每一座道山都有一方蠻山鎮守。
厚顏本以為這是天下皆知的事,看來并不是,至少屠方就不知道。
只是讓它沒想到的是,所謂蠻山,竟然厲害如斯,整整一座山,竟然只是它的胸腹。
“若邪劍宗后山真是妖獸胸腹的話,你所說的機緣又在哪兒?”
屠方見厚顏竟然沒有一絲懷疑,不免心里頭熱乎了幾分,悄悄往前靠了靠,壓低了聲音說道:
“尋常妖獸,在胸腹處皆有妖隱,妖隱之中道氣極為充沛,只不過大多數道氣雜氣交叉互生,不過厚顏少爺你能忍受得住風雷山上的果子,只要在后山不踏入太深,想必不比在風雷山修煉要差。”
“這便是我說的機緣所在。”
厚顏點了點頭,輕輕又閉上眼。
以前李正山千叮嚀萬囑咐,說邪劍宗后山那處木門兇險異常入,讓他們一個個都如同禁忌一般不敢觸碰。
如今看來,倒是可以嘗試一番,畢竟道胎中那根枝椏要長大,消耗的道氣實在太多。
只是確實得像屠方所言,不可踏入太深,一來誰也不知道妖隱之中有什么危險,二來,那處地方既是妖隱,且又裹住了邪劍宗一處山頭,說不定還有邪劍宗其他的隱秘也在其中,一旦有什么機關陣法,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
打定主意后,厚顏便在腦中細細盤算了一下,此事斷然不可讓別人知道,要去后山也得悄悄去。
如今徐傲天天跟門神一樣守在后山師門練劍,看來自己也只有入夜后再去嘗試了。
事不宜遲,最好就從今夜開始,越早一天,在云魁山莊中勝出的機會就要大上一分。
屠方在一旁等了半晌,見厚顏沒有說話,便接著說道。
“至于最后一件嘛,把握不足一成。”
“如厚顏少爺你說的一樣,風雷山在夏至過后,山上風雷煞氣便會慢慢消散,差不多十二個時辰便會消失無蹤。”
“不過上一次入山,因為有心思,以致多跑了幾步路,誰知道發現了一處水潭,譚中雷光四射,翻涌不止,應是風雷入其中留了下來,那一面青潭哪怕入夜后都亮如白晝,說不定已存了千百年的風雷了,你說要去哪里修煉,我擔心一入青潭,便一絲一毫都剩不下了。”
屠方這是說的實情,當時他只是多盯著青潭看了幾眼,已是內心驚恐不已,長長半夜驚醒。
要下去修煉的話,估計十死無生。
厚顏皺著眉頭,不過卻沒再與他糾結青潭危不危險。
“此事我自有分寸,不說這個,你說能帶我入風雷山,且一路不被妖獸發覺,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了。”
屠方拍了拍胸脯,從腰間將一個大布袋取下。
“這一個乾坤袋是我得到地靈蟒珠的時候得到的,別人都以為這就是個堅固的布袋,但有件事我誰都沒說,當然,除了厚顏少爺和吳遲少爺二位..”
“好了,少貧嘴,繼續說。”
“是是是,我這布袋啊,若是藏身其中,哪怕是鼻子再靈的妖獸,也尋不出半分痕跡。”
聽他這么說,厚顏心里頭也是一陣慶幸。
它原本不過是想找個人多了解一下云魁盛會的事,才答應屠方收下他。
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帶來那么多消息。
幸好自己當時沒有拒絕,不然從哪兒尋來這一件接一件的好事。
它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過了半柱香功夫,它緩緩站起身。
“屠方,既然如今你奉我為主,我就不把你當外人了,放心,只要你老老實實,有我吃的肉,就有你喝的湯。”
厚顏學著鼻涕泡的作風,裝腔作勢地說道。
屠方神情恭敬,連連點頭。
“既然這樣,我便有幾件事要吩咐你,第一,此后每七天去一趟風雷山,風雷果那些東西能拿回來多少便拿回來多少,放心,我絕不虧待你,每次我都會給你五兩玄金。”
厚顏算過了,等身上的錢花完,差不多就是云魁盛會了,到時候有將有新的賺錢門路。
但在這之前,它必須吸納足夠多的道氣,才能有機會在云魁盛會上好好露一次臉。
屠方聽得前半句時心里涌出一陣苦水,不過聽厚顏說完后,一張圓滾滾的臉色霎時露出燦爛笑意。
“是是是,厚顏少爺放心,我屠方定然把這事辦得漂漂亮亮。”
“好,那第二件事,每日卯時二刻,去邪劍宗后山門叫我,記住,千萬不能讓人發覺,希望你的這個大布袋真像說的那么厲害。”
見這件事也不難,屠方拍了拍胸脯。
“厚顏少爺放心,這事不在話下。”
“至于第三件,便是在白露前帶我去一趟風雷山,我想去那個青潭瞧瞧。”
“這.....”
“怎么,不行?”
厚顏輕聲問道,語氣中多了幾分冷冽。
屠方拱手一拳,身子一鞠到底。
“既然屠方已認厚顏少爺為主,自然是你說什么,我便做什么了,這輩子唯一的希冀,便是厚顏少爺有朝一日得道,我等也能跟著升天罷了。”
“放心,會有那么一天的。”
厚顏輕聲一笑。
“那就這么說定了,對了,以后你也不用叫我厚顏少爺了,聽得別扭得很,叫我厚顏就好了。”
屠方也跟著一笑,搖了搖頭。
“既已奉主,還是得有些禮節,那我以后便叫你公子吧。”
厚顏見他執著,也就沒多說了。
是夜,月明星稀,邪劍宗仿佛披上了一層薄紗。
月光下,一方巨大的麻袋正朝著后山快速沖去。
半晌后,后山那兩扇破爛木門前,麻袋被取下,從中走出一只小山般大小的巨犬,上面坐著吳遲和屠方。
“好了,你們先回去,屠方,記住明日卯時來叫我一聲,我怕在里面誤了時辰。”
屠方點了點頭,抱起吳遲,躲在布袋中,一溜煙朝著茅屋走去。
厚顏長長透出一口氣,感受著門內充沛而嘈雜的道器,狠狠咽了口唾沫。
“要想快些提升境界,也只有用一些旁門手段了。”
它朝著兩扇門中間的裂縫鉆了進去。
是捷徑還是劫數,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