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對那些具體畫面不感興趣。

他看過書。

那些書里有畫。

自然對這些畫面已然耳熟能詳，雖親眼所見，但也八九不離，所以這顯得他很是平靜。

茍十步看了會兒，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理解，這種事情有什么意思。”

朝暮說道：“自然之事，自然有自然之趣，若真無趣，人族如何繁衍？”

茍十步說道：“道理我懂，凡人壽元有限，貪圖享樂也能理解，只是為何有很多修道中人也耽于此道？

更有那些邪派強者，境界之高堪比玄天宗天樞境長老，卻依然對此事念念不忘，甚至四處采花?！?

“陰陽道亦是道，邪道手段自然不提，據我所知，東南邊僧人所言雙修其實頗有講究，或能窺大道一角?！?

朝暮說道：“玄天宗不修此道，但各個峰門之間，也有很多道侶?！?

朝暮說道：“走吧。”

茍十步點了點頭，看似平靜，其實內心早已波瀾皆起。畢竟十幾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種事情，難免有所好奇和向往。

夜風微動，把他有些雜亂的黑發限期，但依舊吹不去他臉上的溫度。

剛才看到的畫面，讓他有些心神不靈。

他看了眼朝暮，發現他是真的神情如常，不禁有些佩服，心想不愧是能夠入玄天榜第一的人，道行確實極深。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緊接著，他們聽到棍棒落在人身上的聲音，女子凄慘的哭聲還有不絕于耳的辱罵聲。

茍十步看了朝暮一眼，問道：“怎么辦？”

朝暮說道：“修道者一般不會干涉世間之事。”

茍十步注意到他這句話里的一般兩個字。

朝暮又說道：“慘事無數，惡人無數，殺之不凈?！?

茍十步說道：“所以眼不見為凈？”

朝暮說道：“對?！?

茍十步說道：“如果見著了呢？”

朝暮說道：“看心情?！?

“我不這樣想?！?

茍十步說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這都做不到，那我還修什么道？”

朝暮說道：“隨你?！?

茍十步說道：“你來？”

遠處的棍棒聲已經停了，只有女子的哭聲與辱罵聲還在持續。

朝暮看了一下距離，說道：“我夠不著?！?

茍十步看著那邊，捏了一個法訣。

裂電破空而去，在商州城的夜空上抹出一道耀眼的藍色。

遠處巷里傳來數聲重物墜地的聲音，然后便是一聲慘叫。

下一刻，裂電破空而回。

朝暮沒有想到，茍十步出刀如此干脆利落。

想著他在細雨微風林中的狼狽，他笑了起來。

在那時候，茍十步曾經殺過那紫晶獸。

但對于凡人或者是修道者，他并未下過殺手。

今天，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的右手有些微微顫抖。

就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朝暮溫暖的笑容，覺得平靜了些。

朝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滿是欣慰。

在茍十步看來這真的有些古怪，忍不住說道：“你有病啊？”

朝暮沒有說什么，把笠帽遞給他，同時戴好自己的。

當年他選擇讓他隨身去塞外的時候，并沒有想太多。

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這少年頗有自己當年一劍殺之的風范。

商州城醒了過來。

有燈光照亮那條小巷，腳步聲響起，還夾雜著兵士的呵斥聲。

一名瘦弱的小姑娘躺在墻角，臉色蒼白，眼神渙散，衣衫凌亂，因為干枯而脫皮的雙唇不停翕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在她身周，倒臥著四具無頭尸體，鮮血涌了一地，頭顱滾到很遠的地方，臉上依然帶著淫褻與暴戾的神情，似乎在臨死前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

朝暮與茍十步已經離開，他們不知道那個瘦弱的小姑娘是從青樓逃出來的，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否最后還是無法逃離凄慘的下場，那間青樓在商州城頗有背景，誰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會是如何。

如果從行善的角度上來說，他們這樣做并不妥當，至少不完善。

但就像朝暮說的那樣，惡事無數、惡人無數，殺之不凈，就算你是真正的神仙也管不過來。

太上無情，是每個修道者回到人間都必須學會的一件事情。

無量寺僧人蹈紅塵，則選擇的是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對此，朝暮很尊敬，但不會接受。

因為那里的僧人過的太苦，不管是現在還是從前，甚至包括那些已經離開的，比如茍十步的那位師父。

……

……

朝暮與茍十步行走在商州城外的夜色里，看似不快，但隨意便到了百余丈之外。

道理都懂，但接受需要些時間。

他們默默地走了一個時辰，直到第一縷晨光在地平線那邊出現，茍十步才開始說話。

“我想馭器。”

“有風?！?

“我想吹吹風?！?

“心靜何須有風。”

“你知道嗎？玄天宗里有人懷疑你是縹緲道門的奸細?！?

“這個猜測倒有幾分意思。”

茍十步難得流露八卦的心情，盯著他說道：“我要飛。”

朝暮看著她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無法落到地面，飛得再高又有何意義？”

茍十步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但你也說過修道的目的不是爭強好勝，不是追求意義，就是飛的更高。”

朝暮說道：“我隨便說的?！?

……

……

朝陽初升，前方的大地上忽然出現一條紅緞子。

仔細望去，原來那是一條極寬的大河，映著紅暖的光線。

河水流淌，紅緞子仿佛在不停地動，如真的一般。

這就是玄天大陸南方最大的河流——若水。

朝暮與茍十步朝著那邊走去，行過一片山崖，循著滔滔水聲，便來到了若水南岸。

若水寬逾千丈，對岸有座大城，即便隔著這么遠，也能看到里面那些高聳入云的建筑。

朝暮與茍十步更是感受到了很多陣法的氣息。

那便是落陽鎮，這是玄天大陸上很有名的一處鎮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