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醫問診,鋒芒暗藏
- 盛唐逆焰:冷宮皇子的科技王朝
- 獅心獸
- 5579字
- 2025-06-03 14:23:24
長樂宮偏殿那場“鬼火驚魂”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沉寂的皇宮深處漾開了一圈圈不易察覺的漣漪。
校尉王猛雷厲風行,人贓并獲的張德全被連夜打入宮正司大牢,那本記錄著克扣明細的賬冊、搜出的銀兩贓物、特別是那包灰白色的慢性毒藥粉,連同王猛措辭嚴謹、隱晦提及“九皇子受驚暈厥”的奏報,在天亮前就呈遞到了內侍監高力士的案頭。
高力士,這位侍奉玄宗皇帝數十載、權柄煊赫的大太監,看著奏報和物證,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
冷宮?九皇子?張德全?克扣?毒藥?鬼火?火災?暈厥?
一連串本不該聯系在一起的詞語,此刻卻以一種詭異的方式串聯起來。
他捻著奏報,眼神深邃。
一個被遺忘在角落、如同塵埃般的皇子,一個貪婪狠毒的掌事太監,一場透著邪乎的火災和“異象”…還有那包毒藥!
這絕不僅僅是奴才欺主那么簡單。
深諳宮廷生存法則的高力士,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九皇子…似乎不再是那個傳聞中木訥愚鈍的廢物了?
“圣人昨夜歇在清思殿,可醒了?”高力士聲音不高,問著身邊侍立的小黃門。
“回大家(高力士尊稱),圣人剛起,正用早膳?!毙↑S門恭敬回答。
高力士點點頭,將奏報和物證小心收好?!皞漭?,去清思殿。”他需要先探探圣人的口風。這位九皇子,是繼續任其在冷宮自生自滅,還是…有點價值?
清思殿內,檀香裊裊。玄宗皇帝李隆基身著明黃常服,正慢條斯理地用著精致的早膳。年近五旬的他,保養得宜,眉宇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武,只是眼神深處,帶著一絲被權力和享樂浸染的倦怠。
高力士垂手侍立在一旁,待皇帝用完最后一口羹湯,才上前一步,將昨夜王猛的奏報和物證輕輕放在御案一角,聲音平穩地稟報:“皇上,昨夜長樂宮偏殿出了點事?!?
“哦?”李隆基隨意地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角,目光掃過奏報,并未立刻細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鬧騰?”
“是冷宮那邊的掌事太監張德全?!备吡κ垦院喴赓W,“克扣九皇子份例,私藏財物,數額不小。還在其住處搜出…一包慢性毒藥粉?!彼桃庠凇岸舅幏邸比齻€字上略作停頓。
李隆基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克扣份例在宮里不算新鮮事,但涉及毒藥,性質就完全不同了。他拿起奏報,快速瀏覽起來。當看到“鬼火驚魂”、“九皇子受驚暈厥”、“手臂燙傷”等字眼時,他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訝異。
“鬼火?暈厥?”李隆基放下奏報,看向高力士,“琰兒…怎么樣了?”他用了李琰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九皇子”,語氣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
對這個兒子,他幾乎毫無印象,只記得生母身份低微,似乎…還有些不清不楚的牽連。
“回皇上,據校尉王猛奏報,九殿下受驚過度,手臂被火星灼傷,當場暈厥。具體情形,還需太醫診視方知。”高力士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隆基沉默了片刻。毒殺皇子,哪怕是個無足輕重的皇子,也是觸碰了皇權的底線!
更何況,還鬧出了“鬼火異象”?
他好祥瑞,也忌諱這些邪祟之事。
這冷宮,似乎變得有些“不干凈”了。
“張德全,即刻杖斃。家產抄沒?!崩盥』穆曇羝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至于琰兒…派個太醫去看看。份例,按規矩補齊。再…賞些藥材補品壓驚。告訴太醫,務必仔細診治?!?
“喏?!备吡κ抗眍I命,心中了然。圣人此舉,是對“毒殺”的震怒和警告,也是對“異象”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九皇子的一絲…好奇?或者說,是帝王對“可能有用棋子”的一種下意識維護?分量很輕,但總好過沒有。
旨意很快傳達到了太醫署。
“什么?去給冷宮那個廢物九皇子看?。俊碑斨档奶t趙元禮接到命令時,正悠閑地品著茶,聞言差點把茶水噴出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毫不掩飾的鄙夷。
趙元禮四十出頭,在太醫署里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角色,擅長婦科,尤其精于討好后宮嬪妃,自視甚高。讓他去給一個連皇帝都記不清模樣的冷宮皇子看病,簡直是對他醫術的侮辱!
更何況,那地方又臟又破,聽說還鬧鬼!
“趙太醫,這是圣人的旨意,高公公親自交代的。”傳話的小太監不卑不亢地提醒道。
聽到“圣人旨意”和“高公公”,趙元禮臉上的不屑才收斂了幾分,但依舊不情不愿地哼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晦氣!”他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藥箱,故意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兩個同樣一臉不情愿的藥童,一步三晃地朝著皇宮西北角那片荒涼之地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看到趙太醫這副模樣往冷宮方向去,都忍不住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看,趙太醫?他這是去哪?”
“還能去哪?冷宮唄!給那位九殿下瞧病去了!”
“???那位還沒病死?。空媸敲病?
“嘖嘖,趙太醫那臉色,跟吃了蒼蠅似的…”
“換你你愿意去啊?那地方又偏又破,聽說昨晚還鬧鬼火呢!”
“噓…小聲點!不過趙太醫最會看人下菜碟了,那位…呵呵,等著瞧吧,肯定沒好臉色…”
這些議論聲隱隱約約飄進趙元禮的耳朵,讓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惡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長樂宮偏殿內。
李琰靠坐在那張硬板床上,身上蓋著那床破棉絮,臉色依舊蒼白,手臂上那道精心制造的燙傷紅痕在單薄的中衣袖口下若隱若現。福伯緊張地守在床邊,時不時望向殿外。
“殿下,您說…太醫真的會來嗎?”福伯的聲音帶著忐忑和一絲微弱的期盼。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太醫呢!那可是給皇帝娘娘們看病的大人物!
“會來的?!崩铉]目養神,聲音平靜無波。他昨夜“暈厥”之后,就一直在等。等皇帝的處置,等太醫的到來。張德全必死無疑,這毋庸置疑。但皇帝對“九皇子”的態度,才是關鍵。派太醫來,無論出于何種目的,都意味著,他不再是完全透明的空氣了。這是一個信號,一個可以利用的信號。
殿外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就是這兒?長樂宮偏殿?嘖,這破地方,連個像樣的路都沒有!”
福伯渾身一激靈,猛地站直了身體,緊張地看向門口。
殿門被不客氣地推開,一股藥箱的檀木混合著藥草的氣味涌了進來。太醫趙元禮皺著眉頭,用手帕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兩個提著藥箱、同樣皺著眉的藥童。
趙元禮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這間破敗、陰暗、散發著霉味的屋子,最后落在床上那個瘦弱、蒼白、穿著洗得發白舊衣的少年身上。沒有半分對皇子的恭敬,只有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視。
“你就是九皇子李琰?”趙元禮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倨傲,連基本的行禮都省了。
福伯氣得老臉通紅,剛要開口呵斥這無禮的太醫,卻被李琰一個極輕微的眼神制止了。
李琰緩緩睜開眼,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虛弱,還有一絲面對“大人物”的惶恐。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顯得力不從心,聲音細弱蚊蠅:“是…是我…學生李琰…見過太醫大人…”他自稱“學生”,姿態放得極低。
趙元禮對李琰這副“識相”的懦弱樣子還算滿意,心里的鄙夷更甚。果然是個廢物!他隨意地揮揮手:“行了行了,躺著吧!圣人體恤,命本官來給你瞧瞧?!彼桃鈴娬{了“圣人體恤”和“本官”幾個字,彰顯自己的身份和這次看診的“恩典”。
他走到床邊,連凳子都懶得坐,就那么居高臨下地站著,示意藥童打開藥箱。他甚至懶得問診,只是伸出三根保養得宜的手指,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姿態,搭在了李琰露出的手腕上。
觸手冰涼!脈搏微弱、細澀,時快時慢,雜亂無章!趙元禮心中冷笑:果然是久病纏身、命不久矣的脈象!這種廢物,死了也就死了,還浪費他的時間!
他裝模作樣地診了片刻,臉上浮現出不耐煩和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收回手,用手帕使勁擦了擦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
“九殿下,”趙元禮的聲音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冷漠和不易察覺的輕蔑,“你這身子骨…虧空得太厲害了!心脈孱弱,氣血兩虛,五內郁結…唉!”他重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悲天憫人(實則幸災樂禍)的宣判,“沉疴痼疾,非藥石可醫啊!只能好生將養著,切莫再受驚嚇勞累,或許…或許能多撐些時日。”
這話說得極其刻薄,就差直接說“你就等死吧”。
福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晃了晃,差點暈過去。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滾落。太醫都這么說了…殿下他…真的沒救了嗎?
李琰臉上也適時地露出巨大的驚恐和絕望,眼神瞬間黯淡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喃喃道:“多…多謝太醫大人…學生…學生知道了…”那聲音帶著萬念俱灰的死寂,將一個被太醫宣判了“死刑”的絕望少年演繹得淋漓盡致。
趙元禮看著李琰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心中更是鄙夷。廢物就是廢物!連點求生意志都沒有!他懶得再多費唇舌,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晦氣地方。
“本官給你開個溫補的方子,聊勝于無吧?!彼叩侥菑埰谱雷忧?,嫌棄地用袖子掃了掃上面的灰塵,示意藥童鋪紙研墨。他提筆蘸墨,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極其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敷衍至極的溫補方子,無非是些黃芪、黨參、紅棗之類的常見之物,劑量也輕飄飄的。
“照方抓藥,一日一劑,小火慢煎?!壁w元禮放下筆,將藥方隨手遞給一旁還在抹淚的福伯,仿佛在打發叫花子。他收拾藥箱,準備離開,臨走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種極其隨意的口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看熱鬧的心態,補充道:“對了,九殿下。聽說昨夜此地有‘異象’?不知殿下可曾親眼所見?那‘鬼火’…是何模樣???”
他這話問得輕佻,眼神里帶著好奇和一絲看笑話的意味,仿佛在問一件有趣的奇聞異事,全然不顧及“當事人”剛剛經歷了怎樣的驚嚇和“死亡宣判”。
福伯拿著那張輕飄飄的藥方,聽著太醫這近乎侮辱的問話,氣得渾身發抖,卻又敢怒不敢言。
一直“絕望”低著頭的李琰,在聽到“鬼火”二字時,肩膀幾不可查地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蒼白虛弱、失魂落魄的模樣,眼神空洞地看著趙元禮。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掠過趙元禮那張保養得宜、卻因常年伏案和熬夜而略顯青白浮腫的臉,以及他說話時偶爾無意識按壓一下右肋下方的細微動作時,李琰那雙空洞的眸子里,瞬間掠過一絲極其銳利、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的光芒!
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異象…鬼火…”李琰的聲音依舊虛弱飄忽,仿佛還沉浸在絕望中,但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趙元禮臉上的隨意和輕蔑瞬間凝固!
“學生…學生昨夜受驚過度,神思恍惚…只記得那綠光幽幽,甚是駭人…倒是太醫大人您…”李琰的目光“無意”地落在趙元禮下意識按著的右肋下方,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出于關心的遲疑,“您…您面色青白,眼下浮腫,方才診脈時,學生似乎…似乎感覺到您指端微顫,氣息略有不勻…尤其是您按壓右肋時,眉頭微蹙…學生斗膽…您是否…是否常常在午夜至凌晨時分,右肋下方隱隱脹痛,如針刺蟻行?尤其…在心情郁結或飲食油膩之后?”
李琰的聲音不大,甚至帶著點怯懦和不確定,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小錘,狠狠敲在趙元禮的心坎上!
趙元禮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搭在藥箱上的手猛地一抖,藥箱蓋子“哐當”一聲合上!他瞪大了眼睛,如同見了鬼一樣死死盯著李琰!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戳穿隱秘的恐慌!
午夜脹痛?針刺蟻行?心情郁結?飲食油膩?李琰描述的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地擊中了他深藏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言說的隱疾!這正是困擾他大半年的頑癥!他私下查遍醫書,偷偷服用過不少藥,卻始終效果不佳!這…這個被所有人視為廢物的冷宮皇子,是怎么知道的?!僅僅是通過剛才那短暫的診脈?還有…觀察?!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你胡說什么!”趙元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尖利,試圖用憤怒掩飾內心的驚濤駭浪,“本官身體好得很!你這黃口小兒,懂什么醫術!休要在此妖言惑眾!”
然而,他那瞬間慘白的臉色、失態的動作、陡然拔高的音調,以及眼神深處那抹無法掩飾的驚恐,早已將他內心的慌亂暴露無遺!
旁邊的福伯和兩個藥童都看傻了。福伯忘了哭,呆呆地看著自家殿下,又看看臉色煞白、失態呵斥的趙太醫,完全搞不清狀況。兩個藥童更是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
李琰仿佛被趙元禮的呵斥嚇到了,身體瑟縮了一下,眼神更加“惶恐”,連忙低下頭,聲音細弱,帶著委屈:“學生…學生失言了…只是…只是學生久病,胡亂翻過幾本醫書…覺得太醫大人方才的癥狀…有點像…像是《內經》中所言‘脅下痞滿,夜半而甚,乃肝氣郁結,膽道不利’之象…學生妄言,請太醫大人恕罪…”
他這番話,姿態放得更低,語氣更加謙卑惶恐,甚至搬出了《內經》原文,看似在認錯,實則字字誅心!尤其是那句“肝氣郁結,膽道不利”,更是精準地點出了趙元禮隱疾的病機!這已經不是“瞎蒙”能解釋的了!
趙元禮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渾身冰涼!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個低眉順眼、仿佛人畜無害的瘦弱少年,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感覺,就像一條毒蛇收起了獠牙,偽裝成無害的藤蔓,卻在你不經意間,露出了致命的一擊!
這哪里是什么廢物?這分明是個…怪物!
一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趙元禮。他不敢再待下去,甚至連場面話都忘了說,一把抓過藥箱,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了這間讓他感到無比邪門的破敗宮殿,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趕!兩個藥童也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跟了上去。
“太醫大人慢走…”李琰那虛弱又“恭敬”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從身后傳來,讓趙元禮逃跑的腳步更快了幾分。
直到太醫一行人狼狽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冷宮偏殿內才恢復了死寂。
福伯依舊處于巨大的震驚和茫然之中,他看看空蕩蕩的門口,又看看床上神色已然恢復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冷意的李琰,結結巴巴地問:“殿…殿下…剛才…剛才趙太醫他…”
李琰沒有回答福伯的問題。他緩緩抬起那只被趙元禮診過脈的手,看著手腕上殘留的、屬于太醫指尖的微涼觸感,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福伯,”他淡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把那張藥方,燒了吧?!?
“???”福伯又是一愣。
“那方子,吃不死人,也救不了命。”李琰的語氣帶著一絲洞穿一切的漠然,“留著無用。”
他目光轉向窗外,望向太醫署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趙元禮…這顆棋子,算是意外收獲。他那驚恐失態的樣子,還有自己最后拋出的那句《內經》原文,應該足夠引起某些人的興趣了。
太醫署的渾水,也該攪動攪動了。
“接下來,”李琰的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卻帶著一種掌控棋局的冰冷,“該看看這位趙太醫…會怎么‘如實’稟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