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易煙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那邊兒不是恰好有紅紙嗎？幫我買一張我重新回去裁就行了。”

“哎呀都說了不用客氣，算我給您賠個不是！走吧走吧！”說著，那小公子就把尚易煙拉走了。

“欸……”

——

民國二十年二月十五日下午四時，棕樹斜街小公館——

“來，挑個句子。”小少爺從矮幾上拿了本線裝書遞給尚易煙。

“啊…啊你看著來就行。”書的墨汁味很大，尚易煙聞不慣，遞回給那小少爺。

他真沒想到是遇到個小少爺，這小公館面積倒不大，可聽說是洋人建的，買一套可不得了呢，雖然尚易煙對洋玩意兒一向沒什么興趣，卻也覺得這里奢華。

一樓是客廳，尚易煙跟著小少爺順著旋轉(zhuǎn)樓梯上來便是那小少爺?shù)臅浚瑫繘]有門，像是在過道里布置了一番就做書房一樣，其他幾間屋子全是鎖著門的，尚易煙不好意思四處亂看，便乖乖跟在小公子身后。

小公子從書架上拿了硯臺，隨意取了只毛筆，歪頭笑道：“先生幫忙磨個墨可行？”

尚易煙耳朵一下就紅了——第一次有人叫他先生！不是什么雜種、戲子、偷兒，而是句客氣的，有禮貌的“先生”。

“嗯。”尚易煙像蚊子一樣哼了一聲，慢慢磨起墨來。他心里暗暗慶幸，還好自己幫陳師傅磨過墨，不然可該尷尬了。想了想，又在心里給這位小公子戳上了“好人”的印。

尚易煙偷偷眇了眼小公子，這時候才算看清小公子的長相——真是個美人啊，不亞于師姐的那種美。

唇似抹朱砂，顏似貼三白，眉如三月柳，眼如俏桃花。

應(yīng)該可以那么說的。尚易煙開始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小公子看見他笑，也開始笑。

“嘿嘿，沒什么，就…你長的真好看！”

不唱旦角可惜了！不過，這種家庭來唱戲，更可惜。尚易煙心里想。

小公子笑得更歡了，自己長得好看當然是知道的，可從來沒見過誰這樣干凈的夸自己，單純就是夸，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甚至還泛著光。

小公子又低下頭繼續(xù)寫：“多謝，先生長得也很好看。”

這話倒不是客套，這時候的尚易煙已經(jīng)十五歲了，正是少年最生機的時候，整個人像是一個不敗的春天，熱熱鬧鬧的，永遠帶著和煦的陽光和溫暖的春風(fēng)。

特別尚易煙長得濃眉大眼的，棱角又不那么鋒利，面相就是溫柔的。溫柔到讓小公子想起故鄉(xiāng)的甑糕，香軟甜膩的甑糕。

——

“寫好了。”小公子擱下筆，“等晾干就好了，方才也沒注意掉了幾副，就給你多寫了幾副，差不多吧？”

“這這這…太好看了！”小公子的字是典型的行書，看起來很簡約大氣，倒巧合地符了女師父的意思，尚易煙看著對聯(lián)，忍不住問道，“你們家到底做什么的呀？居然也還在過舊年！”

“嗯……紙是元旦時候剩的，我們家從民國元年開始就不過舊歷了。我父母…是跑商的，我嘛，是個唱戲的。”

尚易煙奇道：“欸？你也是唱戲的？你花名叫什么？”

“叫……黎正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