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遼餉年年征
- 執國
- 希文之憂
- 2864字
- 2020-03-20 02: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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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黨爭方式,大概分兩種。
即“文斗”和“武斗”。
其中武斗便是朝堂斗毆,詳情可參照明英宗正統年間朝臣毆打錦衣衛指揮使馬順致死一事。由于手段太過血腥,武斗早已被群臣舍棄。
那么就文斗。
正所謂“行文如刀,筆墨誅心”,文斗同樣能致人于死地,甚至比武斗更徹底——全家一起的那種。內閣中原來還有一位周伯彥周閣老,但由于種種原因,他同時得罪了太子朱簡灼一黨與關黨、蘇黨,結果在黨爭中落敗,朝中各派趁機落井下石。
周伯彥最終被送到了菜市口,全家處死,他也成為了大明朝又一個被殺的內閣輔臣。臨刑前,周伯彥高呼:“朝中藏污納垢,唯有太子一黨能獨善其身,若太子登基,大溫必將再獲中興!”圍觀百姓對此的解釋是周伯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徹底被太子殿下的魅力折服。
故而,周伯彥行刑時,百姓們山呼“太子千歲”“太子萬福”,聲音響徹京城。
當這句話傳到清平皇帝的耳中時,卻變了味。清平皇帝自詡“萬古圣王”,將來是要統治大明萬萬年的,百姓怎么會期盼太子登基?
也是從那時起,清平皇帝開始有意無意地壓制太子的勢力,對朱簡灼動輒呵斥,搞得朱簡灼手足無措。在此之后,清平皇帝便有意扶持以馮枚為首的浙東勢力,讓他們來壓制慈慶宮。
周伯彥縱使死了,也在死前成功坑了朱簡灼一把。
翌日,建極殿。
早朝。
由于群臣知曉清平皇帝已就倭患問題發表了重要講話,便無人再言及此事。唯有太子朱簡灼據理力爭,迫切希望清平皇帝停止濫用民力、大興土木。
可這回連一向支持朱簡灼的閣老杜夕及其黨羽也選擇了沉默。
“太子啊,”清平皇帝眉頭皺起,道,“朕齋戒修道,為的是祈求國運昌隆。”朱簡灼朗聲道:“父皇!國運昌隆靠的是君臣齊心,您不問蒼生轉而詢問鬼神,乃是棄天下萬民于不顧啊!”
清平皇帝聞言也不動怒,而是陷入了沉默。
沉吟良久,清平皇帝面上露出了些許無奈之色,道:“好好好,朕這便停止悵離苑、長生臺兩處的修繕,太子你可否滿意了?”朱簡灼本想一鼓作氣,直接廢掉清平皇帝在西山興修的全部工程,可轉念一想,便躬身道:“多謝父皇!”
目前先定調,日后慢慢來。
見朱簡灼歸班,清平皇帝眼中劃過一絲不滿。太子竟然沒有趁勝追擊?這不好。清平皇帝皺眉思索了片刻,敲了一下面前桌案上的鐘磬。
“咚!”
兵部尚書公孫觸出列奏道:“啟稟陛下,薊遼督師方興識送來加急奏報,言說清軍傾巢而出,圍困錦州,望朝廷早發大軍前往援助!”朝臣聞言一片嘩然。
清平皇帝卻是閉上了雙目,仿佛絲毫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群臣討論的越發激烈,朝中各派對此都十分重視。“陛下!清軍屢屢入寇,野心昭然若揭!朝廷應遣大軍前往平叛!”太子一黨、兵部侍郎焦昌高聲道。
閣老杜夕麾下、太子朱簡灼黨羽紛紛出列,聲援焦昌。清平皇帝煩悶地皺緊了眉頭,道:“諸位閣臣,你們怎么說?”見首輔徐鏡空沒有說話的意思,內閣次輔關續當先出列,躬身道:“啟稟陛下,老臣有一良策。”
一瞧關續,清平皇帝皺緊的眉頭瞬間便舒展了,他淡淡地說道:“關愛卿不妨直言。”關續謝過清平皇帝信任,進而開口道:“自我朝萬歷四十七年薩爾滸戰敗后,女真便耀武揚威,視遼東為其囊中之物。其后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盧象昇、洪承疇等人往來征剿,卻遲遲不能畢其功于一役。”
“究其原因,乃是因為女真各部交往密切、團結一致,女真人彪悍蠻橫、擅用蠻力,可之所以我朝一直牢牢扼守遼東,未讓女真占得一點便宜,便是正確的國策在起作用。”
“既然無法畢其功于一役,那索性就不要期盼一戰而定勝負。我大明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不過是區區一個偽清,只要將之前的國策延續下去,便可保遼東無憂。”
“可否請延明直言?”閣老劉嶂面目冷厲,淡淡地問道。
關續輕咳數聲,笑著說道:“堅壁清野、主守后戰。”
關續的聲音回蕩在建極殿內,雖滄桑、卻豪邁。馮枚瞧著這個慷慨陳詞的中老年人,心中暗暗感嘆:“果然,想要進入內閣,光有圣眷是不行的。”
“只要我等固守關寧防線,不讓清軍有一絲破城劫掠之機,其輩定然如迷途鴻雁,哀號盤旋而無處可去。”關續的聲音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防御要沖無非四處,宣府、大同、薊州、遼東。如今薊遼有方興識、宣大有鐘瑾頤,如此一來,陛下大可高枕無憂了!”
話音剛落,眾人紛紛看向清平皇帝。只見清平皇帝依舊緊閉雙目,雙手掐著道門法訣,一言不發。太子朱簡灼當即出列,躬身道:“父皇,關閣老之言,恕兒臣不能茍同!”
可清平皇帝還是那副樣子,無悲無喜、不嗔不怒,他口中默誦靜心咒,手中的拂塵斜搭在胳膊上,看起來頗為莊重與神圣。
見清平皇帝不應,朱簡灼心中當先失了幾分膽氣,沉吟片刻,他還是沉聲說道:“父皇,清虜貪得無厭,如若朝廷不趁朝廷庫銀充盈時派兵征討,日后恐會釀成大患!”
“兒臣觀薊遼總督方興識守成有余、進取不足,遼東千里國土不知何時才能失而復得,遼餉繁多,兒臣……”
馮枚正昏昏欲睡地聽著朱簡灼的話,忽然間朱簡灼的話音戛然而止,這反而驚醒了馮枚。馮枚悄然看向朱簡灼,只見他半張著口,眼神中則滿是驚愕。順著朱簡灼的目光望去,馮枚這才發現清平皇帝的異狀。
清平皇帝還是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雙足跏趺,可他不知何時已然睜開了雙眼,正冷冷地注視著方才慷慨陳詞的太子朱簡灼。
那眼神中滿是失望與寒意,馮枚瞧著都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朱簡灼垂下頭,一言不發地退回了班列。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馮枚仿佛于清平皇帝眼底瞧到了一絲喜意,這喜意轉瞬即逝,很快便消失了。
“咚!”
清平皇帝面前的鐘磬再次響起,這代表著他已是準允了關續的建言獻策。“陛下,新一輪的遼餉又該開始征收了。”閣老劉嶂冷著一張臉,淡淡地說道。
蘇寺生與他恰恰相反,臉上幾十年如一日地掛著和煦的笑容,聞言當即笑道:“是啊,薊遼總督方興識屢屢上書請求朝廷增派餉銀,這件事可不能拖啊。”
待蘇寺生說完,一直不說話的清平皇帝終于開口了:“戶部要妥善處理。”聞言,太子一黨、戶部尚書房渭愁眉苦臉地出列道:“陛下,半年來,遼餉已經征集了三次了。再這么征收下去,百姓恐怕就沒有活路了!”
如今的大明朝對百姓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拋開農業稅不提,其余最重的便是“遼餉”。遼餉,顧名思義,是朝廷專為遼東戰事征收的賦稅。
這些年來,遼餉的數額越征越多、頻率越來越高,局勢卻絲毫不見明朗,薊遼總督方興識還在屢屢上書請求增餉。清平三十四年一年之中,光朝廷在遼東的軍費便已激增至四百余萬兩,比清平皇帝還能花錢。
清平皇帝聞言便皺起了眉頭。
“玉泉宮和燕山觀還未竣工,方興識又屢屢請餉。”清平皇帝只覺得心神不穩,待默誦了幾遍靜心咒后才開口道:“遼餉不可不征,免了他們的農稅也就是了。”
戶部尚書房渭臉上的愁容并未散去,剛要開口,便聽清平皇帝連敲三聲鐘磬,劉評高呼道:“退朝!”群臣齊齊躬身道:“恭送陛下!”
散朝后。
看了看滿面愁容的戶部尚書房渭,馮枚暗自嘆息一聲:“有這么個皇帝,戶部太難了。”正在此時,太子一黨、工部左侍郎趙群山忽然靠了過來,低聲道:“馮侍郎。”
馮枚隨即回禮道:“趙侍郎。”趙群山臉上的笑容虛偽的不行,和閣老蘇寺生一比差遠了。蘇寺生臉上的笑容就如陽春三月的微風,能直接吹拂至人的心田,擁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可趙群山的笑容便顯得有些敷衍,甚至都快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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