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

不過一碗普普通通的扯面而已，居然能和千里之外汴京城的天下第一樓——樊樓扯上關系，真是一件奇異的事。

不過，師傅既然知曉自己的秘密，那他也無需過多解釋，一句話就能解決問題了。

西門卿笑道：“師傅，我是誰？”

這話多少有些臭屁的意味。也只有在師傅面前，西門卿才多少能敞開一點。

“你這小子！”

譚正芳笑著用筷子點點西門卿，隨后繼續埋頭吃面。

師傅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雖然看著有些眼饞，西門卿還是很舒服：自己多少還是能回報一下師傅的恩情的。

“南無阿彌陀佛，老衲好多年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面了。真舒坦！”

吃完面，譚正芳愜意地誦了聲佛號，露出享受的表情來：

“一碗面都這么好吃，未來當真是極樂世界，人間仙境！老衲此生修行，死后若能到極樂世界看一眼，也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是一碗扯面而已，居然又和極樂世界扯上關系了！

這碗扯面當真有點扯啊。

“既然師傅喜歡，那我以后經常做給你吃?！?

西門卿覺得自己在家除了養身體，也沒什么需要操心的事，下下廚房，做做面，舉手之勞，也沒什么不好的。

“哈哈，徒兒有心了?！?

西門卿收拾好碗筷，準備給自己重新做一份面。

到了廚房后，西門卿忽然想起自己答應過讓小蓮看自己做扯面的事情，于是，一邊和面一邊讓人去叫小蓮過來。

師傅吃了一碗扯面的功夫，府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卿哥兒會做一種聞起來很就知道很好吃的面——扯面。

面，怎么扯？

最先聽說的人還多少知道一些做法，傳到后面聽說的人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怎么都想不明白，面不是搟出來的嗎？

得知卿哥兒還要做扯面，不少人都過來看稀奇——放在以前，凡是只要是跟卿哥兒沾點邊兒，正常人都避之若蛇蝎，怎么還會過來看稀奇？

現在卿哥兒不同了，真真的換了個人，簡直就是小孩的典范代表——十全十美的鄰居孩子。

不多時，不但小蓮來了，就連小夫人和吳梅娘也來了。跟著的還有幾個平時能在小夫人面前說上話的女傭。

想一睹稀奇的人居然站滿了廚房，這是西門卿始料未及的。

不過西門卿也沒有敝帚自珍、藏私手藝的意思——他沒有開飯店的打算，就不必像樊樓一樣把這些做法當做獨門秘方層層設防，生怕別人知道了。

扯面而已，簡單易學。

如果大家都會了，那以后想吃的話，也不必每次都要自己親自動手了。

授人以漁，再坐享其成，感覺應該很好。

這么想，有些期待。

西門卿一邊做，一邊現場講解著：

“……這個揉面啊，尤其關鍵。千萬不能馬虎，草草了事。如果面揉的不夠好，不然嚼起來沒勁道！”

……

“然后呢，醒面，也很重要，時間一定要足，等下扯的時候，就扯不好，很容易斷掉……”

……

“接下來就是炒菜了！這里也要特別注意一點：要先把鍋燒熱，越熱越好，但是不能太熱了，鍋底燒紅了就不好了，容易起火，而且還容易把菜炒糊。鍋熱了，放油，油一定要放足，不能心疼油，油水少，做出來就不地道了……”

“炒……菜？”

“用油？不是加水才能煮熟嗎？”

“嘖嘖，用這么多油！”

在開始炒菜時，忽然傳來竊竊私語聲，隨著刺啦一聲，蔥姜蒜下鍋，熱氣升騰，蔥蒜香味彌散，驚嘆聲更大了：

“真香??！”

“這味道聞著就想吃！”

“卿哥兒真厲害，居然想出這樣的辦法?！?

……

對于這些贊嘆，這是理所應當的事。西門卿照單全收，而且收的是毫無心理負擔。

他已經問明現在人們是怎么燒菜的了：鍋中放水，先把菜煮熟，撈起來，然后加鹽放油攪拌。這么做，和煮豬食真的差別不大啊，難怪那么難吃！

現在自己這種熱油炒菜技術可是劃時代的領先技術，就這么無償的任他們觀看，收幾句表揚的話，絕對應該的。

沒毛??！

盛好面，西門卿看見小娘、吳梅娘似乎都忍不住動了動喉結，也不猶豫，把碗里的面一分為二，遞給她們道：

“小娘，妹子，你們先嘗嘗?！?

小夫人拒絕道：“你還沒吃呢，別餓著了?！?

小夫人這樣說了，吳梅娘更不好意思接碗了。道：“卿哥哥，我剛才吃茶吃得飽飽的?！?

“不就是一碗面嗎，你們嘗嘗，我再做就是。”

在西門卿的堅持下，這一碗最終分成了四份，一份給便宜老爹送去。小娘和吳梅娘都借口不餓，當真只是嘗了嘗。便連連夸贊好吃，還吩咐廚娘，晚上就做這個，以后天天都要做！

見小娘如此激動，西門卿覺得自己應當大公無私，把自己所知道面食做法都貢獻出來，教給府里的廚娘，以便師傅、便宜老爹和小娘……所有人隨時都能吃上滿意的面食。

油潑面、拌面、熱干面、炸醬面、燜面、燴面、拉面……

這些各具特色的面食，應當大行天下，讓所有人都能享受到這種簡單易做的美味。

接下來幾天，西門卿換著花樣，將自己所能記起的面食吃法都展示了一遍。

令人沒想到是，吳梅娘和小蓮二人非常有廚藝天分，知道舉一反三，西門卿只用大致講一下，她們就能把西門卿想要的飯菜給做出來。

隨后，二人接替了西門卿導師的位置，成為府里廚藝頂尖人人夸贊的大廚師。

當然這種領先時代的炒菜方法還只是在小范圍內流傳——畢竟太耗油了。

尋常人家，沒有幾家舍得這么用油的。

時間就在這種煙火氣十足的氛圍內悄悄流逝，秋天過去了，冬天來了。

天漸漸冷了，起北風后，下了幾場比后世大了許多的雪。

這期間，因為推辭不過，跟西門庸去橫財賭坊玩過一次。

這種簡單賭博方式趣味性娛樂性和后世的無法相提并論，西門卿去了也是興致怏怏，小小的陪玩了一陣，贏了六七貫錢。

后來就再也沒有去過。

春節前，他去了一次學堂，組織了一次簡單的背書考試，對表現好的十個孩子分別進行了精神表揚和物質獎勵——每人發了十貫到一貫錢，外加一本書。

對參加夜校的成人也進行了識字考試，最后共同評定出三個識字率最高的人，每人發了五貫現錢。

西門卿的這一言出必踐的舉動，大大地刺激了幾個村莊的學習氛圍，以至于整個春節前后，人們相互攀比的就是自己又認識了幾個字，自家孩子又學了幾句書。

當然，別人家的孩子也迅速成為不少孩子的噩夢，尤其是那些淘氣貪玩的熊孩子，許多都因為別人家的孩子而慘遭混合雙打。

然后新年也過去了。

春天來了。

在西門卿來到這個時代整整一年后，他的身體才基本恢復正常，至少表面上看，已經和常人無有差別了。他也逐漸融入到這個家庭中。

同時，也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影響、改變著這個時代。

盡管受到影響改變的只是父母和府里下人，或者還要加上鄉下學堂的學生們以及他們的家人。

人數似乎不多。

一只蝴蝶煽動翅膀可以引起幾千里之外的一場颶風，現在西門卿已經成功帶動了這么多只蝴蝶，忽閃著翅膀，或許風起于青萍之末，或許若干年后會真的刮起一場颶風也說不定。

作為穿越者，是該考慮更長遠的打算了。畢竟今年已經是政和五年，距離北宋滅亡也只有十多年時間。

十年時間，看似漫長，對于有過一次人生經歷的人來說，有些時候，五十年、一輩子也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在你還沒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從少年變成了青年，然后又變成了中年、老年，最后慢慢老去，無聲無息地消散在茫茫天地間……

展望時，時間總是顯得很漫長很遙遠，遙不可及。

回憶時，就知道時間是多么的迅速多么的無情，再也無法回頭！

要只爭朝夕，利用好當下的每一天。

不如，先從陽谷試試水吧。

雖然還沒有具體的計劃，西門卿隱約有了幾個模糊的方案。至于具體選擇哪一個，還要仔細斟酌，詳加考慮了。

天氣稍稍暖和以后，師傅已經極少呆在府里了，常常一走就是七八十來天，偶爾回來，似乎也只是把西門府當成了落腳的客棧。

西門卿曾問過師傅干嘛去了，師傅回答說：

“人生是一場修行，出世修行為渡己，入世修行為渡人。心中有佛，所見多佛。擔柴挑水無不是道。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當西門卿提出想和師傅一起出去歷練歷練時，師傅拒絕了他：

“你先安安穩穩地呆在陽谷，待時機成熟了，自要帶你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這世間，這世情，心中都要有底數?！?

西門卿追問道：“什么時候時機成熟？”

“我覺得成熟的時候?！?

得，等于白問。

不過，西門卿也不會計較這些。相處日久，他也了解師傅稟性。自然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又是一年三月三，剝去春的羞色，漫天飛舞的風箏踏破冬的沉默，融融暖意帶來柔柔的春風……

又到了一年一度出城掃墓祭祖的時候了。

依然是闔家浩浩蕩蕩的出城踏春……

因為家中有佛，自然無須再到青牛宮去。

掃過墓后，西門達夫婦先回了城。西門卿因為關心學堂的事，在吳家莊小住了兩日，等一切了然于胸后，才坐了驢車晃晃悠悠返回陽谷。

今年人間春暖早，前些天下過一場綿綿細雨，這幾日天氣放晴，出來游玩的人自然多了許多。

驢車進城后，速度愈發的慢了。到最后，居然被堵在了陽谷城中心的獅子樓附近。

只見前方一大群人堵在道路中央，爭執聲議論聲混雜在一起，似乎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