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桐背著人沿著幾條人少的巷子，回到了自個兒的宅子里。

方綰清用水洗了洗地上的血跡后，也趕了過去。

人放在院子里曬草藥的木板上，蘇九桐用銀針，扎了他身上的幾個主要的穴位，暫時吊住了命。

方綰清燒了些熱水，用來給他清洗傷口。

一切妥當后，蘇九桐用手指墊著一張帕子伸到他嘴里，擦去了血和口水，以免引起窒息。

燙了針，穿了細棉線，小心翼翼的開始縫合傷口。

針尖兒穿過肉，帶著絲線的拉扯，疼的死去活來，看的人慘不忍睹。

方綰清閉著眼，聽著哀嚎，死死的摁住他的雙手，不讓他動彈。

傷口縫合好后，蘇九桐把磨好的新鮮草藥汁，抹在了傷口周圍，又配了一副藥，大火煎好，給他喂了下去。

天快黑時，藥終于起了作用，開始好轉。

方綰清不放心方知景一個人在院子里，于是趁著巷子里沒有人，偷摸溜回去一趟，把方知景接了過來。

剛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大概有十多個人。

看架勢，是沖她和蘇九桐來的。

腦子里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跑。

要是被逮到了，是非曲直，紅口白牙是說不清的。

緊敲了幾下門后，豪無應答。

方綰清只好繞到后門兒，爬上樹，從院墻上，翻了進去，取下門閂，把方知景放了進來，又緊緊地關上。

蘇九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燈也沒點，烏漆嘛黑的，看不著路。

方綰清摸著黑，從桌子上拿了一盞燈，用火柴點燃，舉著燈，往四周照了照，沒有人。

又去廚房看了一圈，依舊沒有人。

回到院子里，方知景正用驚恐的眼神，盯著院子里西北角，渾身都在顫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方綰清舉著燈，往西北角照了照。

手一抖，燈差點兒掉到地上。

蘇九桐兩眼無神，癱坐在地上，四周全是血，往前看一眼，是一把藥鋤，鋒利的刃兒上有一大滴血珠，沿著鋤頭刃兒滴落在柄上，然后沿著鋤頭柄浸在地上。

人就躺在不遠處，微張著嘴，睜著眼睛，臉色慘白，毫無聲息。

脖子下有一道很長的傷口，像是一擊斃命。

方綰清有些不知所措，走之前還好好的，怎么半個時辰不到，就變成這樣了？

門外傳來猛烈的拍門聲，一群人兇巴巴地嚷道：

“開門，快開門！別以為在里面不吱聲，就能躲得過去，我們知道你們把人藏在這兒，你們今兒要是不把人交出來，我們就把這大門踹開，把你們這對喪良心的狗男女抓到警察署去。”

說完，真的有人踹了一腳。

緊接著是無數腳。

要不是做門的時候選了塊好木料，線下早就被踹了個稀巴爛。

方綰清來不及去思考別的東西，一個箭步跑到蘇九桐的跟前兒，拽起他，就往后門兒跑。

取下門閂后，探了兩眼，確定沒有人，才背著方知景沖了出去。

回過頭，發現蘇九桐還傻愣愣的站在門口，于是壓低聲音，焦急的喊道：

“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蘇九桐低下頭，看了看手掌和手指上干涸了的血跡，呆呆的說了一句：

“走不了了，我殺人了?！?

方綰清心頭顫了一下，眼神里有說不出的情緒，即使是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要留他在這里被那群人抓起來嗎？

不，在還沒弄清楚整件事兒的前因后果之前，她不想這么做。

如果他真殺了人，她一定會送他去自首。

但是如果只是嚇蒙了的胡話，她就一定不能讓他擔上殺人的罪名。

方綰清把方知景放下來，幾步跑到蘇九桐跟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說道：

“蘇九桐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殺沒殺人我自然會查清楚，現在你必須跟我走，否則，你就再也不要見我了，我們兩個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你是你，我是我，永遠扯不上半點瓜葛。”

蘇九桐抬起頭，看著方綰清略有些疲憊的臉，眼眶里蒙上了一層霧氣，丟掉的魂兒立馬回來了，哽咽的說道：

“我跟你走，不準不要我?！?

說完，一大滴淚珠在掉在了手背上。

方綰清這是第一回看他流淚，脆弱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與平日里的吊兒郎當的模樣截然不同，與之前瞧病看診的正經樣子更是相差甚遠。

仿佛在下一刻，他就要擁住方綰清嚎啕大哭。

方綰清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

前門兒的人繞了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指著他們，大聲喊道：

“他們在那兒，快，快過來！別讓他們跑了。”

蘇九桐看了一眼那些來勢洶洶的人，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拽著方綰清跑到巷子口，一把扛起方知景，飛奔進了巷子里。

借著微弱的月光，左拐右拐，沿著蜿蜒的小巷子跑出去老遠。

到一處兩壁坍塌，屋檐傾斜，碎瓦一地的破屋子前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方綰清狠喘了幾口氣說道：

“天黑難辨路，他們應該追不上來了，我們就在這兒歇會兒，等天亮了，再找別的住處?！?

蘇九桐點了點頭，把方知景放了下來，牽著他的手往破屋子里走，走了兩步，方知景猛然掙開，躲到了方綰清身后。

蘇九桐有些低落，搓著手，不曉得該說什么話。

方綰清怕他傷心，于是摸了摸方知景的小腦袋，說道：

“別怕，桐哥哥不是壞人?！?

又對蘇九桐說道：

“知景許是那會兒嚇著了，你別往心里去?！?

蘇九桐佯裝不在意，扯了一抹生硬的笑說道：

“沒事兒，任誰看了去都會害怕，何況他只是一個孩子?！?

方綰清找了一塊稍干凈的地兒，撫裙坐下，方知景乖巧的坐到了她的右側。

蘇九桐挪了塊石板坐到了她的對面。

一陣兒風吹過，背后有些冷。

方知景打了個寒顫，緊緊抱住方綰清。

方綰清從身上摸出之前的火柴，遞給了蘇九桐，蘇九桐起身找了些屋頂掉下來的干草和干木棍，生了一堆火。

火光下，方綰清用探索的目光緊緊的盯著蘇九桐，仿佛有太多的疑問，要從嘴里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