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司令部，方綰清攔了輛黃包車，到巷子口的時候，瞧見蘇九桐正盤腿坐在那兒悠閑地嗑著瓜子兒。

于是付了錢，走到他跟前兒，問道：

“知景呢？”

蘇九桐用下巴指了指院子的方向，道：

“在院兒里寫字兒。”

方綰清從他手里勻過來些瓜子兒，笑著問道：

“你教的？”

蘇九桐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道：

“你去司令部那么久，不給他找點兒事兒做，他老念叨你。”

方綰清從錢袋子里掏出一塊大洋，扔給蘇九桐，蘇九桐一把接住，癟著嘴道：

“就這么點兒，就想賄賂我？”

方綰清憋著壞笑，一本正經道：

“菜錢，不夠你就添點兒，晚上是吃青菜，還是吃雞鴨魚肉，就看你自個兒了。”

蘇九桐用衣裳兜著瓜子皮兒，站起身，往巷子外面走，方綰清叫住他，問道：

“你去哪兒？”

蘇九桐轉過頭，委屈巴巴的說道：

“買肉！”

方綰清低笑了一聲，擺了擺手道：

“去吧去吧！早些回來。”

蘇九桐走后，方綰清回到院兒里，生了火，淘了米，把飯蒸上，洗了兩個果子讓方知景先歇歇。

方知景咬了口果子，眼巴巴的望著方綰清，方綰清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問道：

“怎么了？”

方知景道：

“姐姐是不是要送我去學堂了？”

方綰清把方知景寫好的字兒收到一邊，坐到石凳上，笑著道：

“之前那幾個嬸子的話你也聽到了？”

方知景搖了搖頭道：

“不是，是叔叔說的。”

方綰清有些詫異，問道：

“叔叔？哪個叔叔？”

方知景指了指蘇九桐上回落下的衣裳，說道：

“就是天天跟姐姐混在一塊兒，教我寫字的叔叔呀！”

方綰清喝了口水，差點兒沒嗆著。

前一句她打心底里不認同。

哪有混在一塊兒？哪有天天？

沒有的事兒，沒有的事兒。

至于后一句嘛，她有些搞不懂，知景為啥要叫蘇九桐叔叔，就蘇九桐那小臉兒，怎么看也跟叔叔掛不上鉤。

于是放下茶杯，糾正道：

“你喊他叔叔，你曉不曉得他跟之前那個壞哥哥，是一般大的。”

方知景一臉真誠的解釋道：

“叔叔說他是姐姐的長輩，我才這么喊的。”

方綰清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

“甭管他，以后還是喊哥哥。”

方知景乖巧的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方綰清笑著起身抄了把掃帚，開了門兒，坐到門檻兒上，死死盯著蘇九桐回來的路。

膽兒肥成這樣，不挨頓打，怎么說得過去？

過了沒多會兒，蘇九桐滴溜著一條魚兩塊兒肉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方綰清站起身，揚起掃帚，用力一揮。

蘇九桐連連后退好幾步，嚷道：

“干嘛？想謀財害命啊？”

方綰清把掃帚往地上一杵，道：

“你是我長輩，謀你的財還需要害命？”

蘇九桐干咳兩聲，賠著笑臉兒討好道：

“你莫要生氣，我就是胡扯了兩句，保證以后再也不犯了，你看我真誠的眼神兒，不會騙你的，信我一回吧，小清兒！”

方綰清沒料到他會這樣，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嫌棄的說道：

“打住，不準這么叫。”

蘇九桐道：

“那你原諒我了？”

方綰清撇撇嘴道：

“這樣就想讓我原諒你，門兒都沒有。”

蘇九桐謹慎的往后再退了一大步，說道：

“你可不能打我，我身上揣的鐲子是玉的，一碰就碎了。”

方綰清挑了挑眉，道：

“你個大男人買個鐲子干嘛？”

蘇九桐道：

“是給你買的。”

說著就把魚和肉滴溜到一塊兒，騰出只手拿了出來。

方綰清上前瞧了瞧，成色算是頂好，問道：

“這白玉鐲挺貴的吧？”

蘇九桐笑著道：

“還好，我就是瞧你總戴著個玉珠子，猜你是喜歡玉的，就挑了個好看的買了。”

方綰清把鐲子戴到了左手腕兒上，接過他手里的魚和肉，說道：

“饒你一回，去把院子給我掃了。”

蘇九桐撿起掃帚，笑著道：

“得嘞！這就去。”

“對了，魚記得做成辣的，我最近喜歡吃辣，越辣越好。”

方綰清道：

“曉得了，一定多放些辣椒，辣死你！”

兩人一同進了院子，剛站了不到半刻，突然就有人火急火燎的闖了進來。

氣喘吁吁的拽住蘇九桐的手，大聲道：

“快些跟我走，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蘇九桐見他這么著急，以為是有重癥的病人，連忙說道：

“哪個地方？我攔輛黃包車先過去。”

那人道：

“不行，那個地方偏，得跟我一起才找得到。”

蘇九桐摸了摸衣兜，還好隨身帶了幾根銀針，連忙道：

“那你快些帶路。”

方綰清覺著有些不對勁，攔在了兩人跟前兒，問道：

“既然那么偏，為什么要大老遠的跑到這里來找大夫？”

那人有些不耐煩，黑著臉道：

“蘇大夫醫術好，自然要找他。”

方綰清笑了笑說道：

“他醫術是不錯，但你這么舍近求遠的跑到這里來，不怕回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嗎？”

“還有，這幾日日頭曬的正好，你上哪兒踩的一腳的稀泥？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只有南街巷子那里有一個水洼，難不成你是從那里過來的？”

那人嚷嚷道：

“是又怎么樣？我路過的時候踩上了。”

方綰清一字一句道：

“南街根本就沒有水洼。”

那人臉色一下變了，惱羞成怒道：

“你個死丫頭，是不是存心找不痛快？都說了人命關天，非要東扯西扯，人死了你去抵命嗎？抵不了就滾一邊兒去。”

說完就卯了勁兒的把蘇九桐往外拽，蘇九桐一個側身，狠甩開他的手，退到方綰清身后。

見人帶不走了，于是陰陽怪氣地說道：

“還說醫者父母心呢，我呸！就因為小賤人的三兩句話，就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我告訴你，今兒人要是死了，你吃不了兜著走。”

蘇九桐氣得不輕，狠狠掄了一拳，把那人牙打碎了兩顆，還想再打的時候，被方綰清攔了下來。

方綰清道：

“別打了，弄臟了手不說，還要被他訛上，不值當。”

那人吐了口血，捏了捏下巴道：

“蘇九桐，你以為不跟我走，我就治不了你了？今兒，你們一個都跑不掉，等著賠命吧！”

說著就一頭撞到了門上，血流了一地。

蘇九桐蒙了一下，問道：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方綰清曉得惹上大麻煩了，蹲下身子，探了探鼻息，還剩一口氣兒，連忙道：

“快送去你那兒，救活了再說。”

方知景趴在窗邊，露了個小腦袋，東張西望的。

方綰清關了一扇門，用身子擋住，說道：

“知景，姐姐有事兒要出去一趟，你自個兒乖乖的待著屋子里看書，任何人敲門，都不要理，知道了嗎？”

方知景乖乖的點了點頭，輕輕關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