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十五，夜晚。

景昭帝正在燭臺下溫書，一本泛黃的集子，被翻看的有些卷腳了。

阿綠走過去，將燭臺換成一站琉璃油燈。燭臺上的燭淚，剛好落在她的袖子上。

隔的近了，發現景昭帝竟然熟睡過去了。長密的睫毛，在燈影里散發出一點褐色。只是臉上的表情仍舊是端著帝王的嚴厲。

一想到，他白天要在朝堂上坐那么久，一到夜晚有的熬夜批折子，傷神費力。便又覺得他可憐。

再轉念一想，謝家，幾百口人人命，全部因為這個年幼的少年，她只覺得可怕了。

還記得那群身穿藍色軍服的男人，全部沖進謝府，將所有人斬在刀下，自己是乳母從狗洞塞出去，才得以活下來。

她等啊等，在子期山上等了這么久，終于得等到了機會。

一把雪亮的匕首，從懷里探出。將要挨上景昭帝的脖頸，盧公公的聲音從門外穿來，“阿綠，陛下溫書，忌諱有人在跟前。”

阿綠收回匕首，捧著燭臺躬身應是。

又轉回身去關了半開的窗戶，景昭帝卻已經醒了。大約覺得涼，讓阿綠取了一件龍紋織錦披風。

阿綠為他披上時，手指無意觸到他的脖頸。

景昭帝蹙眉:“手怎么這么涼。”

見阿綠似乎還有些發抖的樣子，便將身旁的位置讓了出來，“坐這兒。”

阿綠搖頭。

他便將她拽到身邊，又將幾個爐子拉的近些，揉揉眼睛，仍低頭看書。

阿綠突然出聲問道:“陛下，如果有人殺害了你的父母，你會報仇嗎？”

這僭越的話并沒有讓景昭帝多想，點頭:“會?！?

“如果殺你父母的人，或許是個好人呢?！?

景昭帝哈哈大笑，摸了摸阿綠的紅玉帽子，“那就遵從本心好了?！?

見阿綠失神，景昭帝突然將書本子攤到她面前，“認識字么？”

“認識一些?！?

阿綠輕聲讀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

景昭帝大為驚喜，離阿綠更近，他以前的玩伴，小太監們都是不識字的。

“那你讀給我聽吧?！?

“可是，已經很晚了。”

“沒事沒事，我明天起得來。”

這還是第一次，他說“我”。阿綠捧過書，將剛剛的文章讀完。見皇帝閉眼，臥在榻上，未說停止，便接著讀下去。

接連讀了幾篇，自己倒先沉浸其中了。有幾篇是《世說新語》的文章下，小時候，祖父也是這樣，一遍一遍教她讀。

那句“舉目見日，不見長安”，更是勾起無線傷心事。

她喉頭哽咽，嗓子有些啞了。一轉頭，卻不知道景昭帝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你不是只認識一些字吧。這里面的字有些，便是我也要借閱古書才能知道讀音?！?

阿綠一驚，伏地跪下。景昭帝心細如發，如是這樣追問下去，自己身份恐怕會暴露。

誰料，景昭帝只是微笑，“你瞧瞧你，膽子也忒小了。跟著我久了，懂得自己私下苦學，也是難得。我早聽人說，你屋中燈火徹夜不息，定是在用功。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阿綠將頭埋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