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春天，比往年要來的晚的多。

隆冬似乎遲遲不肯過去，都過了年，又瓢潑下來一場大雪。

宮里的太監丫鬟們抱怨連天，偏偏又不得不去把宮道上的雪掃干凈。

掃了幾條道后，看見上街上，出現一腳明黃裙擺，身著華貴宮衣，頭戴彩色珠冠，從道路盡頭緩緩而來。

宮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那陣怪風，竟吹來了這位。

說起來，這公主也是不怎么來鳳章宮的吧。

但是不得不扔下掃帚，跑到公主年前跪下行禮。

衛漾也是心疼下人的，連連擺手，“忙你們的吧。我去看看母后，快入春了，母親腿疾可別犯了。”

翠碧姑姑早已經揭開喜鵲報春的紅色氈簾，從里面笑盈盈走出，那笑容如同一枚新月，很是賞心悅目，“可巧，太后剛提到公主，公主便來了，我就說長公主和太后心意是相通的。”

雖然，翠碧姑姑碧色衣服居多，可是今天，這套衣服在領子上嵌了黃色花卉，裙擺上描了銀色勾成的水云紋，看起來格外精巧。

衛漾暗嘆，不愧是侍候母后的人。

翠碧打起簾子，讓人解下衛漾身上的披風，掛去了紅木衣架上。自己則迎著衛漾朝內室走去。

“嘶，好香。”衛漾動動鼻子。

與室外不同，鳳章宮里焚著幾只銅獸腳爐，爐子里銀絲炭火明亮而溫暖，滿室如春。

那些香氣卻甜甜的，細膩的如同從某個地方生長出來的植物。

“娘娘閑來無事，在里面調香。”翠碧姑姑向里側的一間宮室一指。

衛漾都差點忘了，自己的母后還是一個調香高手。只可惜，她對這些并不敢興趣。

趙太后對調香要求又很高，每次都要沐浴，換衣，凈手，經過一系列復雜手續，才開始調香。衛漾覺得繁瑣，只在那白蓮紗簾前等著。

紗簾后，趙太后薄薄一層青衣，妝容淺淡，一頭烏發僅用一根青繩束起，袖擺窄，卻干凈利落，像是道館中的修士。

“母后，也給女兒調一只香吧。”

趙太后的聲音平靜傳出，“什么香?”

“木樨。”

簾內沉默一陣，“我是問你做什么用。你一向對這些東西不在意，竟然也會知道木樨。”

衛漾淺笑，“那天，在胡小姐身上，我聞到了木樨的味道。覺得奇特。后來一想，這種名貴香料，除了宮中，外面只怕都絕跡了吧。”

趙太后捧著盛香料的青盞，從內緩步走出，如同一枝清荷，撥開片片荷葉，重現人間。她走到衛漾面前，將青盞放在她手中，“喏，木樨。”

青盞中，臥著一枚銀制的鏤空熏香球。

衛漾不用細看，也知道其中便是木樨香。

“胡小暢的香，確實是我送的。”

衛漾垂眸，沉默。要不是那天在皇帝正殿中，她離胡小暢近，她幾乎不曾知道。

不曾知道太后和她走的這樣近，若說胡小暢突然會和宋引去向皇帝求婚，這背后有沒有母后的意思?她不敢想。

“母后會同意宋引的婚事嗎？”她終于開口問道。

趙太后坐在火爐旁的軟墊上，將手中一截香料慢慢加入銅爐。

“漾兒，宋引不過是一個臣子。我更關心的是衛國和梁國的婚事？”

青煙徐徐冒出，衛漾倔強的聲音跟著想起，“可你就不關心你女兒的幸福了嗎？”

“衛漾。諸侯相爭，國家的興衰要遠遠勝過兒女情長，你是公主，無憂無慮了十五年。如今，也該長大了。你以為，梁國的人是被我留下的么？不是的。他們此次來，是勢在必得，要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