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漾簡直要哭了,看著宋弦手中自己讓人剛熬好的熱湯,腦袋下方枕的一方寒煙暖玉枕頭——她母后賜的,以及屋子里多的堆不下的禮物,心頭拔涼拔涼。
你吃我的用我的,結果你竟然說討厭我?我倒想看看,我怎么就這么招你討厭了。
宋弦嘆息一聲,將手中青瓷盞擱放在桃木幾上,或許是真的討厭衛漾,一提到這個人已經面色如土,大咳特咳,甚至不顧宋引的阻止,指著外面的青天白日說,“衛家欺人太甚,我宋家滿門忠烈,家中三代宰相,五代將臣,到了我,因為不肯討好趙太后,注定斷了我趙家后代的后路。”
“父親!”宋引上前,盡全力制止,然而宋弦依然情緒激動,看著衛漾,目中仇恨極深沉,“但我最討厭的是她的女兒。一個從小和引兒一起長大的姑娘,卻和引兒有著天差地別的命運。要說她的出身,或許連引兒也比不上,可是她能無憂無慮,呼風喚雨,撼動朝政。引兒呢,即便才華橫溢,經綸滿腹,拼盡全力,也只能做個巡視后宮的假將軍。”
“誰都知道,那后宮宦官遍地,丫鬟不知羞恥,我兒子這個能管誰?說是掛了名頭都委屈他?我且問問,我兒子棄文學武,讓朝中那些將軍紛紛點頭稱贊,難道只配去后宮當個將軍?”
衛漾臉色蒼白,宋弦抓著她的臂膀說,“我宋家生不逢時,不該碰到你們衛家人,我兒子不幸,不該遇到衛漾。有衛漾一天,我兒子只會瞻前顧后,做事難下決斷。我這一生,絕不許衛漾進我宋家的門。”
宋引費了好大力氣,才掰開父親的手,看著衛漾被抓出痕跡的手腕,歉疚道:“父親又神志不清了,長公……還是去外面吧。”
“嗯。宋大人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衛漾踉蹌出去,連懷里寫好的兩封信也忘記了給宋引。
走出宋府的大門,連宮中轎攆也忘記了坐。
宋引追出時,她已經獨自走了好幾條街道。
街道狹窄,且喧鬧,人聲鼎沸,不絕于耳。唯獨衛漾衣著美麗,卻黯然神傷。
“公主。”
宋引叫住她,她從五光十色的花燈、紅紙金字的對聯,涂紅抹綠的玩偶中回過頭。
十里熱鬧人場,她一眼看到宋引,漸漸露出一道微笑,朝宋引擺手道:“我沒事。引哥哥快回去照顧宋大人吧。”
宋引依然不放心,繞過圍著他跳舞的孩童,去一個攤販上買了幾樣東西。
衛漾打開木制盒子,是幾支簪子,材質雖然不是上乘,但做工精致。
“公主生辰時,我送的禮物,你不大喜歡。其實,那是我按照京城內時興樣式,自己動手做的。可能技藝差多了。”
衛漾手指在簪子上摩挲,心中波瀾起伏。
她早就聽說,宋引很受王族小姐們的青睞,那些世家大族,一到生辰或者紅白喜事,宋引一定會花重金,將禮物置辦妥當。
哪家公子滿月,該送什么生肖的長命鎖,哪家小姐生辰,該送什么玉器,配飾……他都有理由條,妥妥貼貼。
那時候,還十分委屈,認為自己和他這么十多年的情誼,竟然都換不來他的上心。
原來是自己親手做的啊。
那些委屈,難過,在這幾句話中,得到釋懷。
她吸吸鼻子,不該是哭是笑,宋引已經將她拉到僻靜處,軟下聲音道:“父親說話重了些,只是不曾想到你就是公主。我想,這件事,我也有責任,不曾告訴他,當朝的長公主,脾氣上佳,督促皇帝功課,又自降身份,探望臣子病情。她蘭心蕙質,深得眾望。父親只是心結沒有解開,還有些偏見。我奢求公主原諒,全當用這些東西,給公主賠罪了。”
衛漾從沒聽到有人這樣夸贊過自己,慌亂搖頭,“我沒生氣。”
宋引含笑,微微前傾的身體站的欣直,他的俊朗眉目,在這一笑間,柔和很多,引的周圍人紛紛望去。
又忍不住朝衛漾也看過去,男子芝蘭玉樹玉樹臨風,女子姿態纖麗容顏絕世,也為這年底增添了幾分熱鬧。
“雪天路滑,公主會滑冰嬉,自然身輕如燕,不容易跌倒。可是他們就難了。”
隨著宋引伸手指去,冬子和未央宮里幾十個太監丫鬟們,一直不遠不近地跟隨在衛漾身后。
此刻,見衛漾突然轉頭,躲避不及,一群人撞在一起,一片狼狽。
還有一頂跟著她們一起追隨衛漾的軟轎,也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