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然不肯見沈慎行，但是對他還是比較維護的。

對于丞相認為，將沈慎行立即打出宮去，皇帝非常的不贊同。即使年齡小，也據(jù)理力爭。

沈慎行是宮中樂師中的佼佼者，隨便一首曲子，都引人爭相觀看。連太后、揚州郡主見到他的那些失禮行為，也都是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何況，到了年夜宮宴，梁國使者來訪，沈慎行還要做表演呢?，F(xiàn)在打出去有點早了，等表演完再打出去吧。

沈慎行:……

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揮袖而去，順便對房頂上的李寒衣下死命令道:“看好小師妹！我去喝口水。”

走了兩步，迎面撞上一瘸一拐走過來的衛(wèi)漾。

衛(wèi)漾最近也很郁悶，太后回宮后，考慮到衛(wèi)漾腳傷的緣故，將原本要在南湖辦的宮宴撤回到了宮里。

但是，冰嬉作為特色節(jié)目，被保留了下來。

一想到舞女們連穿上鞋子，站都站不穩(wěn)，她就頭疼。

又聽說，皇帝最近被沈慎行騷擾的連御書房也不敢出來，所以過來看看熱鬧，緩解頭疼。

沒想到沈慎行這么快就放棄了騷擾，她有些失望。與沈慎行王八看綠豆，大眼瞪小眼片刻，兩個人撞肩而過。

分開的一剎那，沈慎行準備說些什么，又有些猶豫。

眼看著衛(wèi)漾踏進宮門，他長舒一口氣，朝著清音閣大步走去。

剛走了一步，衛(wèi)漾收回腳，朝沈慎行道:“我就覺得有什么事忘了，我讓你給宋引送的信送到了嗎？”

沈慎行心里咯噔一聲，結結巴巴，不敢看她眼睛，“送到了?！?

“喔，那他有說什么嗎？”

沈慎行搖頭。

衛(wèi)漾有些失望，讓他原本想說的話，更是立即咽了回去:宋引和那位胡小姐，看起來，有幾分曖昧啊。

李寒衣身穿一身亮紅色衣服，靜靜趴著屋梁上，一動不動。盡量讓自己和朱漆色琉璃瓦融為一體，并且內(nèi)心感慨，幸好這瓦是紅色，要是透明的，他真不知道沈慎行會干出什么事來。

他這一生就沒穿過這么亮堂的衣服，還有些不太適應，便悄悄摸摸拉扯了拉扯袖子，將自己裹的嚴實些。

屋子里還是香爐，火爐，屋外的沈慎行也裹著厚重的狐裘，只有他身著紅色單衣，在屋頂上吃風咽雪。

這屋頂也是奇怪，其它樹上還掛著冰晶，瓦片上卻是一星點雪也沒有。

正疑惑中，屋里不知不覺，又多了個人——瘸腿的長公主。

她來做什么？

大臣們一見公主來了，批判沈慎行的聲音更大，恨不能再找出幾十條罪狀來。

誰都知道，長公主和沈慎行最不和，今天只要長公主再一開口，沈慎行那些樂師一定沒有好日子過。

誰知，衛(wèi)漾倒是一反常態(tài)，抱著一只雕金鑾鳥手爐，遠遠站在門口看外面的雪景，一點都不摻合他們的彈劾。

大臣們說著說著也覺得無趣，只好給長公主問過安后，就各回各家了。

衛(wèi)漾這時候的關注點，已經(jīng)轉移到了皇帝身后的那個青衣太監(jiān)身上。

她記得，第一次見他時，是在蹴鞠場上，他裹著厚厚的衣服，帽子壓的很低，為皇帝撐著遮陽的大傘，整個人隱藏在傘后。

第二次見他，他用茶水潑了自己一身，雖然無心，卻也看不出細心。

這樣畏畏縮縮，粗心大意的人，是怎么選到御前侍候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衛(wèi)漾覺得，皇帝對他有些維護。

“能來到御前，想必是有些本事的吧。”衛(wèi)漾直勾勾看向他，看的那太監(jiān)又縮手縮腳起來。

景昭帝從折子里抬起眼，不甚在意道:“都是朕讓盧公公瞎選的，哪里和皇姐看舞女一樣，各個精挑細選?！?

“能被盧公公從幾千個太監(jiān)里選出來，也該有些特別的地方吧?；实苁呛突式阋娡鈫?？怕他露出本事我挑走了他？”

景昭帝一生中，從不頂撞違拗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趙太后，還有一個就是衛(wèi)漾。這時候，他有些躊躇，想要為小太監(jiān)說話，又找不到理由。

想他一個九五至尊，為一個太監(jiān)多說了話，傳出去，這太監(jiān)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救他不成，反而害了他。

屋里一時間靜謐到極致，仿佛能聽見外面的飄雪聲。

小師妹見目光全都投注到自己身上，只好怯怯走出，抬抬帽檐，露出一雙碧波蕩漾的眼睛。

“奴才，會一點兒樂器。”

話剛說完，屋頂上，一陣響動。像極了冬日里，枯枝墜落，砸在瓦片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