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帖子送到清音館的時候，沈慎行正趴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喂魚食。

碩大的芭蕉葉片在他身上投下清碧影子，他一身白色長衣，微微翠色，碧唇微挑，目色隨著碧波微微蕩漾。

“蹴鞠？我對這個沒興趣。”

太監黃忠討好笑道：“也就是京城里紈绔子弟們興起的玩意兒，看個熱鬧討個趣兒罷了。”

景昭帝在往年的時候，非常忙，不是被關在御書房看折子，就是被送到上書房看書，是個很忙的皇帝。

沈慎行不認為這個小皇帝，會這么有閑情逸致，帶著他去看什么蹴鞠。

他更多的認為這件事背后有些什么緣故。

黃忠摸摸腦袋，給了他一個答案，“這個蹴鞠比賽是長公主安排的。”

沈慎行樂了，萬里水泊的眼睛彎了彎，笑的直顫，手中魚食灑了大半出去，“她脖子都好了？還能有這功夫玩蹴鞠？”

“脖子大約是沒好，蹴鞠一定是要玩的。”

“她一個公主，整天就沒點正事做嗎？”沈慎行奇了。

黃忠沉默一陣，才憋出一句：“她能不闖出禍事來，已經是我們衛國的福氣了。”

說完長嘆一口氣。

這口氣里，有著三分無奈，四分無語，還有那么剩下的幾分習以為常。

沈慎行心想，這衛國長公主一定是天選之人，要么怎么會上的太后千寵百愛，下的這個小皇帝的萬般尊崇。

他一時，又想起來自己剛進宮那天，是個夏季的艷陽日子。

小皇帝捧著一本書，在游龍小亭子里看書。四面波光粼粼，風吹去書頁一角，被他輕輕壓下。

沈慎行被太監引去亭子后方的梧桐樹下，樹下支著一張古琴，一管蕭，還有些箜篌、月琴、平陽鼓的樂器。

皇帝讀書，以樂器作伴，是件很風雅的事情。

沈慎行知情識趣的挑了那把月琴，閑閑散散的撥出一首清涼曲子。

小皇帝年紀雖小，但是也是很有品味的人，不一會兒注意力總算被喚了回來。

他背對著沈慎行，看不到沈慎行的模樣，卻無端坐直了身體，平視遠處碧波上揚起的一只白歐鳥。

須臾，他微微一笑，再次垂下黑色長睫，看書。

黃忠瞅他神色，再小心問道，“這個樂師如何？”

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想看看皇帝怎么說。

景昭帝翻過一頁書去，“聽說，子期山有位大樂師，能奏百鳥朝鳳的曲子，也能奏杜鵑啼血的調子，孤有幸聽過一點，當時很小，只覺得五臟六腑說不出的難過。”

黃忠默默聽著，伸手順了順手中白色拂塵，“當真有那么神奇？”

皇帝道：“世上奇事本就比我們知道的多了去了。你去宮外招了那么多琴師，都不如今天這個。”

白鷗鳥在碧波中的小島上停下，神態十分悠閑，不一會兒，又有幾只跟著落下，偏頭駐望小亭。

皇帝和上書，有些悵惘，“姑娘師從何處，學這曲子學了多久？”

沈慎行隔的遠，沒大聽清，但更多的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把月琴是個有些年份的琴，聲音婉約處又多了些歲月洗練，難免讓人為之恍惚。

他閑閑一轉，音韻降下來。

小皇帝轉過頭來，臉上滿是詫異。

黃忠則是一臉尷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或許，他更怕皇帝尷尬。

但那小皇帝到底是九五至尊，不一會兒就恢復了神色。

沈慎行有些莫名其妙，停了手中的曲子。

才聽到小皇帝說：“你彈這琴可還趁手？”

沈慎行也早就看出來，這琴像是女孩子的東西。上面還雕刻著美麗的圖案，造型也更偏向女性。

不過，琴倒是好琴。

他連連點頭，“趁手趁手。”

小皇帝便笑道：“這是我長姐的琴，她總說這琴有問題，所以自己彈不出好聽的曲子。真該讓她過來瞧瞧，這琴也算是遇到知音伯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