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獨自看云
- 禾禾之木
- 2285字
- 2022-10-09 14:57:41
人與動物之間都能有心靈感應,那么人與人之間更應該有心靈的感應。
曼麗時常想起同單位的那位不幸的女青年,沒能感應到向她表白愛意的男青年的一番心意,估計應該就是受夜色的影響吧!夜色使她看不清男青年雙眼流露出的善意和愛意,所以才會受到驚嚇,以為自己被冒犯了。
夜色會遮蔽善意,也會掩蓋惡意。
有的情侶喜歡在晚上去公園約會,曼麗很不理解,在夜色中,怎么能夠清楚地感受戀人的真實心意呢?何況晚上公園里人流量少,往往也就不太安全,因劫匪打劫,男子為保護女朋友而被劫匪重傷的案例也是時有發生的,唉!朦朧夜色的浪漫往往會讓人忽視了身邊的危險。
所以曼麗喜歡在光亮的地方與愛人約會,喜歡在亮光中與愛人聊天、談心乃至親熱溫存,光線下,她隨時都能捕捉到對方的情緒變化,這其中的樂趣使曼麗暗自喜悅,也是曼麗愿意赴約的動力。
老方一開始不太適應,嫌曼麗把房間里的燈開得太足了,他希望光線稍微暗一點,光線暗的地方,顯得更有曖昧的氣氛,老方覺得這樣才比較有浪漫的感覺。
和曼麗大白天在公園里散步,和曼麗在燈火通明的館子里吃飯,老方都喜歡,可是在酒店客房里抱著曼麗的時候,老方對光亮亮的環境有點抵觸。
老方每周都要抽空去健身房鍛煉一次,可是要想保持年輕時的狀態談何容易。漸漸堆積的脂肪已經覆蓋了曾經的六塊腹肌,臉上刀刻一般的皺紋把他回憶中所有的年少稚氣、青春激昂都擠到了身后。
他希望在微弱的燈光中,讓曼麗沉浸于少年時代的記憶,他希望曼麗依偎在青年方云峰的肩頭,而不是一個已經歷盡滄桑、閱人無數的老方的懷里。
他想逃避兩個失去婚姻的年過半百的人相互慰藉的事實,他想迷醉在少年時代的純情憧憬里。
他害怕曼麗喜歡的是干練穩沉的老方,而不是那個稚氣的、懵懂的方云峰,可是他又害怕曼麗迷戀那個純真、年輕的方云峰,不能真正地接受已開始衰老的方云峰。
他只好寄希望于昏暗的燈光制造出的曖昧產生浪漫的氣氛,讓曼麗、讓他自己都忘記曾經的不堪,把年少時的溫情延續下去。
但是曼麗堅持要開足房間所有的燈,曼麗依舊是少年時光里那個沒心沒肺的模樣。
曼麗已顯臃腫,不同于那時的單薄與嬰兒肥兩種狀態融合在一起的可愛,可是明亮的燈光下,曼麗的雙眸依舊閃爍著方云峰熟悉的意味,狡黠的、得意的、詫異的、好奇的、羨慕的、驚嘆的、感激的眼神,這種種眼神隨時在變換著,讓老方有一種時光倒流的幻覺。
曼麗和老方是初中同學,起初他們并無太多交流,男女同學彼此不說話本是他們所在的小縣城對中學生人品評判的民間最低標準,再加上他們兩個在班級里座位相隔較遠,完全沒有交流的必要。
可是誰能料到,初中二年級時,因為曼麗的脾氣發作,老師竟將方云峰調到了曼麗身旁,讓他們成為同桌。
曼麗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從來沒有對她的同桌滿意過。他們的學習成績遠遠落后于曼麗,他們的業余愛好幾乎是曼麗所鄙視的,他們在爭執中不會禮讓曼麗,他們不能給曼麗一種被溫柔以待的感覺。
曼麗和同桌的相處,也因此常常顯現出暴躁無禮的一面,給同學們,尤其是給女同學們一種印象:王曼麗總欺負同桌。
女生嘛,比較感性,容易心軟,看見誰哭,就覺得誰受了委屈。
可曼麗從小就是個很難流出眼淚的人,她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而討厭用眼淚擺平事情,所以自然就顯得心硬,被女同學們認作欺凌同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只是這樣更加使得曼麗痛恨自己的同桌:身為男生,卻講不贏、打不贏就哭,博取不明就里的女生的同情,實在可惡。
那天下午課間休息時間,曼麗和她的同桌,一個個頭不高的男生玩《岳家將》游戲紙牌。
玩紙牌,有輸有贏很正常,但是曼麗覺得自己這個同桌笑得很不正常。
只要曼麗出的牌弱了,這個男生就要發出怪笑,曼麗覺得這種怪笑充滿了嘲諷的意思,她不禁怒從膽邊生。
她憋著火堅持出牌。等到那個男生出了一張董先,曼麗出了一張何元慶蓋過董先,那個男生打出一張岳雷之后,就手指曼麗,怪笑著停不下來。
曼麗氣得一腳把那個男生的椅子蹬開,那個男生因為慣性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他還沒怎么站穩,就和曼麗打了起來。他自然不是曼麗的對手,曼麗個子比他高出了一頭,這個男生被打得痛哭流涕,最終停止還手,曼麗自然也就住了手。
這一次,曼麗沒有看到女生們責怪她的眼神以及同情那個哭泣男生的眼神,而是發現同學們驚恐地望著自己,她正覺得奇怪,突然一陣劇痛從上唇傳來,她的好朋友衛小疆驚叫著,王曼麗,你的嘴巴上面流血了。
曼麗用手拭了一下痛處,看到手上沾的鮮血,她沒有去追究那個男生,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走出教室去洗手臺清洗傷口。
衛小疆跟過來對她說,那個人太歹毒了,你是被他用鋼筆戳傷的,好幾個傷口呢,傷口上還有墨水,他手上怎么會握著鋼筆?我陪你告訴楊老師去!
上課的鈴聲響了,曼麗從水龍頭邊抬起頭來,問衛小疆,我傷口上的墨跡洗干凈了沒有?
衛小疆說,差不多干凈了。
曼麗又問,血還在流嗎?
衛小疆說,血好像沒有流了。
曼麗說,不用告訴楊老師。
她們倆人回到教室,同學們正安安靜靜寫作業,這一節課是自習課。
曼麗的同桌還在輕聲抽泣,曼麗什么也沒有說,坐下來開始寫作業,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教室里除了那個在抽泣的男生,其他人的表現都很反常:沒有老師盯著,大家居然安安靜靜寫作業;王曼麗受了傷,居然沒有找那個男生算賬,反而心平氣和地寫作業。
其實那個還在抽泣的男生也很不正常,他沒有受傷,盡管他被打痛,但是犯得著一直哭嗎?
爸爸媽媽下班回到家,曼麗主動跟爸爸媽媽說,自己今天掀開課桌面板放書進去的時候,不小心被桌子面板砸到了上唇。
爸爸媽媽責怪曼麗太不小心,然后就忙著做晚飯。
曼麗上唇的傷口結了痂,五、六個結了痂的血疤掛在臉上,讓人看了難免感到驚懼。
曼麗每天戴著血疤,行走在從家到學校的路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