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一次相比，今天前往灞橋，紅拂女的心情覺得輕松多了。她不禁深情地望向自己的靖哥哥，李靖今天也明顯可以看出心情也很好。李靖再也不用像前段時(shí)間那樣，受著前途末卜的煎熬。

一旦塵埃落定，也就再沒有以前的煎熬和掙扎，心情也就自然輕松了許多。特別是經(jīng)過前兩天的磨難和劫后余生，此刻兩人覺得雙方的心貼得更近了。

兩人相攜著來到了灞橋之上，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虬髯客早已在那里等著他們了。

大清早上，灞橋之上便已人流不息。人們挑擔(dān)的、推車的，迎來送往的已是絡(luò)繹不絕。但虬髯客身高馬大，以及奇特的長相，再加上身上的一襲綠袍，使他在橋上東來西往的蕓蕓眾生中顯得特別的卓而不凡。這也讓李靖和紅拂女兩人從大老遠(yuǎn)就能把他一眼認(rèn)出來。

三人見禮后，李靖好奇地問虬髯客到哪去，虬髯客轉(zhuǎn)頭朝南望去，用手一指南邊那莽莽蒼蒼的群山道：“我們?nèi)ソK南山。”

“去終南山？”

“對，去終南山！”

“好，去終南山就去終南山！”

李靖他們也不問去干什么，去見誰？他和紅拂女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虬髯客非常地信任。如今，他們樂意跟著虬髯客去干任何事情……

從在渭城客棧中甫一見面起，李靖就一直對虬髯客騎的這頭毛驢倍感好奇。認(rèn)為諾大的一個(gè)大俠，騎的卻是一頭矮小的毛驢，頗為滑稽。所以他一直想要試一試虬髯客的毛驢到底能跑多快，是以三人剛來到寬闊的驛道上，他便快馬加鞭，不住地催馬快跑。而虬髯客的毛驢始終與他的馬并駕其驅(qū)，絲毫不落后。到后來他和紅拂女的馬跑累了開始“呼哧呼哧”的喘粗氣了，而虬髯客的毛驢卻還是一如開始，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累的跡象。

李靖不覺驚嘆，直夸這毛驢是神物。

紅拂女笑道：“剛才你想比試的時(shí)候我就想提醒你，怕你不服，所以沒吱聲。現(xiàn)在你終于服氣了吧！別說是你這匹駑馬了，就是李世民李公子的那匹寶馬良駒與三哥這驢比試，也沒占著便宜呢！”

“是嗎？”

李靖一聽更覺神奇，他又不由自主地認(rèn)真地打量起這頭驢來。“這驢還確實(shí)了不得呢。就這么看著覺得相貌平平，一點(diǎn)也不出奇，步伐卻飛快。若是連二公子的馬兒都勝不了它，像我這種普通的駑馬那還真不是它的對手！”

比試了之后，李靖是心悅誠服。他用艷羨的眼神看著這頭驢兒，連連夸贊。

“哈哈哈哈！”

虬髯客笑道：“不瞞賢弟，它可真是神物呢！這可是當(dāng)年的神仙張果老留給我的呢！”

“張果老？”

“哈哈哈哈，三哥又說笑了！”

“你們不相信？你們說說看，要不是張果老的神驢，這世間哪有如此神奇的寶物呢！”

“這倒也是，要不然哪來的這般厲害呢！張大哥，您是從哪兒得到這頭神驢的？”

“哪兒？哈哈哈哈！”虬髯客把馬鞭子朝前一指，十分神氣地說道：“那兒，就在這終南山中！”

“終南山中？”

“是啊！”

“哈哈，原來三哥這是要帶我們?nèi)ソK南山拜見神仙？那我們可是有福了，我們這一次一定要好好去見一見這位張大神仙！”

“哈哈哈哈！”

看著虬髯客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李靖和紅拂女兩人雖然不相信，但也被逗得哈哈大笑。三人一路就這么說笑著，一起縱馬（驢）向前。

終南山處于秦嶺山脈的北段。山勢雄偉，崇山峻嶺，莽莽蒼蒼。地形險(xiǎn)阻、道路崎嶇。《左傳》稱終南山為“九州之險(xiǎn)”。當(dāng)?shù)厝苏f終南山“大谷有五，小谷過百”，連綿數(shù)百里。此山在中國非常有名，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稱。

傳說道家祖師爺老子曾在此修行，因此終南山一直被認(rèn)為是道教一派的發(fā)祥圣地。“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中的“南山”指的就是這終南山。而在終南山北麓的草堂寺，又是“佛教八宗”之一“三論宗”的祖庭。因此終南山在我國又被認(rèn)為是佛教圣地。

現(xiàn)在雖然是初冬，寒風(fēng)料峭，山上不像春夏時(shí)郁郁蔥蔥，但林木依山而上依然是層次分明。遠(yuǎn)遠(yuǎn)看去，群峰聳峙，峰巒疊嶂。從半山腰向下，草木間雜枯黃。而半山腰向上，常綠的松樹竹林卻好像給大山圍了一個(gè)綠色的飄帶，煞是迷人。

今天，李靖、紅拂女和虬髯客的心情沒有了昨天的沉重，都很輕松，幾個(gè)人一路上說說笑笑。虬髯客還時(shí)不時(shí)地給李靖二人講一些江湖掌故，說一些名人軼事。大家一會縱馬馳奔，一會小步快跑，一會談風(fēng)論景，好不快活。

快到晌午時(shí)，他們已進(jìn)入大山深處。山上雖有路道，但基本上都是商賈行人留下的茶馬古道，比較崎嶇難行。虬髯客便讓大家下馬（驢）步行。一邊走，虬髯客還一路指點(diǎn)山中美景，說著山中趣聞。看來他對這一帶的情況非常的熟悉。

三人走著走著，突然看見在前面有一塊巨石拔起在山路邊，像一個(gè)手掌突兀地伸出在山坡之上。而巨石上面卻非常平坦，似一塊巨大的磨盤。虬髯客用手一指那塊巨石，笑著對李靖和紅拂女說道：“賢弟、小妹，你們看這地方如何，背風(fēng)向陽又比較暖和。現(xiàn)在天已晌午，我們正好在這里休息休息，順便吃點(diǎn)東西如何？”

李靖這時(shí)才想起他和紅拂女兩人走的匆忙沒有帶干糧。他有些尷尬地?fù)狭藫项^道：“我們今天早上走的匆忙，忘了帶吃的了。這下怎么辦？”

虬髯客笑道：“哈哈哈哈，有哥哥在，你們怕什么！況且你們又不知道到哪里去，要走多遠(yuǎn)，怎么知道要帶干糧呢？沒事，你們不用擔(dān)心，哥帶著呢。”

虬髯客說罷從驢背上取下一個(gè)皮囊和一個(gè)酒壺。

紅拂女見他又拿出了皮囊，以為還是先前的那個(gè)，怕臟，噘著嘴對虬髯客說道：

“不會還是那天裝人頭的那個(gè)皮囊吧？要還是那個(gè)皮囊我可不吃哦！”

虬髯客呵呵笑道：“我就知道我這個(gè)小妹好干凈。那個(gè)皮囊裝人頭是用來唬人的，用完早就扔啦。這個(gè)是新的，你只管放心吃吧，沒事的！”

紅拂女被他說的不好意思起來，忙將皮囊一把接過來說道：

“不是最好，不是最好！你們先聊吧，我來收拾！”

紅拂女打開皮囊，發(fā)現(xiàn)里面用干荷葉包著幾種點(diǎn)心和幾樣熟菜。有鹵牛肉、牛心、牛肝等，既有紅鹵又有白鹵，俱是制作得十分的精美。在那皮囊中還貼心地放了一個(gè)曖爐，是以各種點(diǎn)心和熟菜還有些熱乎。紅拂女把干荷葉攤開，小心地用小刀把熟食一一切開以方便各人取食。

虬髯客想的很周到，居然還在皮囊中裝了三個(gè)雕刻得十分精致美觀的牛角杯。

紅拂女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說道：“這杯子真是精巧雅致，看著就讓人喜歡。”

“你若喜歡，過幾天送幾套給你！不過現(xiàn)在你先趕緊倒酒，你靖哥哥和三哥肚中的酒蟲子早就在鉆了，正饞酒呢！”

虬髯客倒很大方，一句話就把紅拂女逗笑了。

紅拂女連忙把酒杯斟滿，霎時(shí)酒香撲鼻。

李靖聞著酒香，贊道：“好酒，好酒。”

虬髯客笑道：“比之那天你在酒店中喝的如何？”

李靖笑著贊道：“酒店中那個(gè)叫什么好酒，與這個(gè)相比可差得十萬八千里了。”

李靖把酒端起來，一口下肚，頓覺醇美綿柔，如飲甘露瓊漿。這酒喝在嘴里齒頰留香，入心入脾，感覺渾身都舒服自在。

“好酒，真是好酒。”李靖口中連連贊嘆。

“嗯，好酒就好，說明我虬髯客可沒有虧待你這個(gè)兄弟。”

“哈哈哈哈，有這珍饈美食，再對著這莽莽蒼蒼的高山大川，心情是無比的愜意！兄妹三人同游，把酒言歡，又是多么地快活啊！”

李靖一杯酒下肚，面對這巍峨的終南山，不由得感慨起來。他剛剛擺脫羈絆，走出沉淪和郁悶，心情自然愉悅。

“群峰連壑天際無，連山到海入天都！”

李靖心情舒暢，不由得把酒向山，詠將起來。

“萬里不足步，輕舉凌太虛。高風(fēng)吹我軀，雄心萬丈余。潛心養(yǎng)羽翼，進(jìn)趣且徐徐。”

“張大哥真是雅興，小弟只是胡縐幾句，竟引出張大哥的萬丈豪情來了。”

“嗨，我這哪里是什么萬丈豪情？只不過是看賢弟說的開心，我便胡亂改了幾句古詩，與賢弟應(yīng)應(yīng)景而已。賢弟切不可笑話。”

李靖知道虬髯客這詩改的乃是漢末曹植的名詩《仙人篇》。當(dāng)初曹植受到曹丕的排擠，郁郁不得志，只是欲借此詩排解自己受壓抑的苦悶以及人生不得志的彷徨。但此詩經(jīng)虬髯客一改，卻盡顯大氣和人生的豪情。是以李靖此時(shí)聽來，頓覺蕩氣回腸。

“嗨，你們兩個(gè)只顧詩興大發(fā)，歌詠言志，好東西可都被小妹吃了哦。”

“是嗎？”

“可不是嘛，你們再不吃，就沒有了！”

“哈哈哈哈！”

三人在這大石臺上不由得哈哈大笑。

大家就坐在這大石臺上邊吃邊聊，開心地吃將起來。

虬髯客提醒大家使勁吃，爭取在這地方把這些東西都吃完，吃不完就只能喂山林走獸了。

紅拂女有些好奇，問道：“咦，怎么還有這種說法嗎？吃不完為什么不能再帶走呢？”

虬髯客笑著反問道：“因?yàn)槲覀兘裉焓且揭粋€(gè)佛門圣地，去拜訪一位得道高僧，你說能不能帶這些葷腥之物？”

“高僧？”

紅拂女一聽又來了興致。

“小妹還以為三哥真的是要帶我們?nèi)ヒ娨灰姀埞洗笊裣赡兀瓉磉@是要帶我們?nèi)ヒ娨晃桓呱　！?

李靖雖然也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大神仙，但他仍然非常好奇道：“我們跑了一上午，到底是要去見哪一位高僧呢？”

虬髯客見他們疑問，說道：“這位高僧乃世外高人，與我也算是深交。他深研佛法，修行極深，你們二位可千萬不要小看了他。”

紅拂女有些調(diào)皮道：“怪不得三哥叫我們在這里一定要把這些肉食吃完。原來是帶我們?nèi)ヒ姼呱。∪邕@兩天一直約我們，難道就是為了要去見一見這位高僧？”

“對，小妹猜著了。三哥這兩天約你們，就是為了去見一見這位高僧！”

“哦，想必這位高僧一定是一位世外高人，要不然張大哥也絕不會這么急著帶我們?nèi)ヒ娝！?

虬髯客笑了笑，卻并沒有著急回答李靖的關(guān)切。他吃了一口酒，然后突然問李靖道：“賢弟，你可聽說過前朝有個(gè)蘭陵王高長恭嗎？”

“蘭陵王高長恭？”

李靖不知道虬髯客為什么突然提起高長恭來，心中有些納悶。

“蘭陵王高長恭誰人不知呢。小弟對他的故事可謂是耳熟能詳。”

李靖小時(shí)候就常聽舅舅韓擒虎講蘭陵王高長恭的故事，他還一直把蘭陵王高長恭當(dāng)作自己的偶像，所以對他的事情倒知道得不少。但他猜不透虬髯客為什么此時(shí)在自己面前突然提到他。

“哦，沒想到賢弟對他這么了解！”

虬髯客見李靖對蘭陵王高長恭知道的很多，“居然耳熟能詳”。知他熟讀兵書，鉆研古代戰(zhàn)法，不可能不知道蘭陵王高長恭這個(gè)人。但虬髯客此時(shí)也有心想考考他，便笑道：

“既然賢弟對他這么熟悉，那不妨說些關(guān)于他的故事給我和小妹聽聽，讓我看看你到底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

紅拂女以前聽李靖講過蘭陵王高長恭的故事，非常精彩，是以百聽不厭。現(xiàn)在看到三哥讓李靖講一講蘭陵王的故事，便也來了興致，湊過來一起聽。

“這蘭陵王乃是前朝齊國人氏。”

李靖喝口酒緩了緩，理理頭緒。他這一緩，紅拂女可不讓了，不住地催促他快講。

李靖望了望紅拂女，笑笑說道：“夫人莫急，聽我慢慢道來。”

“這蘭陵王高長恭本名高肅，字長恭。乃是齊國（這里的齊國，乃是南北朝時(shí)的北齊，非戰(zhàn)國時(shí)的齊國。）帝胄王孫，算起來應(yīng)該是齊文襄帝高澄第四子。齊乾明元年他被封為徐州蘭陵郡王，所以人們習(xí)慣性地都叫他‘蘭陵王’。傳說此人溫良敦厚，貌柔心壯，音容兼美，是一個(gè)世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呢。”

談起自己的心中偶像，李靖便打開了話匣子，娓娓道來。

“‘美男子’，靖哥哥，你以前可沒跟我說他是美男子哦。他有多美？難道比……”

紅拂女聽到“美男子”一詞來了興致，她剛想說還能有靖哥哥美，但看到虬髯客在場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朝李靖望了望，又望向虬髯客說道：

“他再美，還能……還能有我三哥美？”

“哈哈哈哈，小妹，你快莫這么說！”虬髯客一聽這話，自嘲地摸了摸臉上卷曲的紅胡須，笑著連連擺手道：“小妹，你看看你三哥臉黑得放光，滿臉絡(luò)腮胡子。這蘭陵王啊，可比你三哥強(qiáng)多了。”他轉(zhuǎn)頭望向李靖，又笑道：“不過，他確實(shí)沒你家夫君長得帥。”

李靖和紅拂女二人都知道虬髯客是在逗他們二人樂子。

李靖笑道：“張大哥莫拿小弟取笑，論俊美瀟灑，小弟哪里趕得上蘭陵王！”

紅拂女卻不置可否。在她的心中，又有誰能比得過李靖呢。她只是故作生氣地瞪了虬髯客一眼，說道：“三哥再逗我樂子，我不給你酒喝了。”

虬髯客趕緊賠著笑臉告饒，紅拂女才把酒杯還給他。

“人長得美，有時(shí)也是一種累贅呢！”

李靖笑著說道。

紅拂女聽到這里又好奇了：“咦，這就怪了！還有長得美是一種累贅的說法嗎？人美更是一種資本，哪能說是一種累贅呢？我可聽古人曾有詩贊美女云：‘吾家有嬌女，皎皎頗白晰。小字為紈素，口齒自清歷。鬢發(fā)覆廣額，雙耳似連璧。明朝弄梳臺，黛眉類掃跡。’這樣的美人，人人都爭著以求一見。哪有人美也是一種累贅的說法呢？”

“呵呵，這可不一定哦。對于你們女人來說，當(dāng)然是長得越美越好了。一個(gè)個(gè)恨不得長得跟花兒一樣，甚至還要把花都比下去才好。故古人才有‘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說。但對于男人來說，可能有時(shí)就會適得其反了。聽說這蘭陵王文武雙全卻面美貌柔，皮膚白晰得像婦人一般。他啊，作為男人，卻有著一般男子所不具備的俊美容貌。但是作為一個(gè)上陣殺敵的將軍來說，他的這種柔美卻恰恰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苦惱。在那個(gè)地方割據(jù)、連年戰(zhàn)亂的歲月里，作為王公將相家的子弟，時(shí)刻都要接受戰(zhàn)爭的考驗(yàn)。因?yàn)橄嗝部∶廊嵘疲趹?zhàn)場上對陣時(shí)，他就經(jīng)常會受到對手的輕視，也不能給己方將士帶來信心。”

虬髯客見紅拂女好奇，便一邊解釋一邊感慨道。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事情？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

紅拂女怎么也想不明白，貌美的男子應(yīng)該更具有親和力才對，為什么在戰(zhàn)場上會受到敵人的輕視。

“事情就是這樣，在戰(zhàn)場上越是長得威武彪悍如兇神惡煞般的人才越具有威懾力。”

李靖見紅拂女不解，便認(rèn)真地解釋道。

“有時(shí)候，讓敵人從內(nèi)心里感到恐懼，也是一種戰(zhàn)斗力！”

“對，要長得像三哥這樣才行。如兇神惡煞一般，光看著這張臉就能把人嚇?biāo)懒耍　?

“三哥，你又說笑了！在小妹的眼中，你就是一個(gè)高大俊郎，當(dāng)世無雙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