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點稚氣的歌聲有著與歌唱者完全不符的沉重的感情,可能是天地太空,所以這歌聲傳去很遠,聽見的不只是未來和希望。
克里斯雙手打著拍子跟著唱,蒼老的眼里留著僅剩不多的清明。
他將視線投向極其遠的地方,那里葬著很多人。他也曾是其中之一。
在很多年前這個世界的末世尚未降臨之時,有人跨過世界邊界進入這里。他們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有一處能給他們足夠時間去研究疫苗的地方,實際上這個目的被絕大部分人執行到最終。
除了一個人。
“娜莎在他來到這里之前就已經去世,克里斯的記憶并沒有出錯。”
無法說得清是人類還是機器人亦或是植物的暫且被未來稱為“幸存者”的生物用一種笨拙的走路姿勢為他們引路。
這是未來和希望在烏托邦門口遇見的,它沉睡在那里被植物裹成繭,卻奇異地沒有死去。
未來和希望驚動了它,打斗中它卻忽然停止了動作。
——因為一枚金色的勛章。
“克里斯的記憶比他想的還要混亂,但奇異的是每一件幾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這是他從沒懷疑那些記憶并不是同一段的原因。”
“因為反復重生嗎?”
它愣了下,然后大概是笑——應該是笑。它笑了下:“是的,因為反復重生。”
每一場實驗都會伴著犧牲,克里斯作為實驗最重要的部分曾無數次死去。
也無數次醒來。
倘若每次都是在實驗時醒來也都沒什么,但最難過的就在于——
“他每次醒來都是在和娜莎認識之前。”
他一次次地去重復那些他曾經歷的事,并賦其以名為“死者的浪漫”。他將這場浪漫一直延續,直到娜莎在他身邊再次死去。
每一次都只差一點,哪怕他早已知道藥劑的配比,毫無意外的,娜莎會因為各種緣由死去,因為在世界之外的人們并沒有設定那之后的故事。
數不清多少次,終于在某一次他醒來之后選擇將夢做下去。
他想要娜莎活著。
哪怕只是活在夢里。
夢境以他為中心而構造,他不愿意醒來世界就不會結束。為了讓世界更真實,他開始去構筑那些潛意識里見到過的風景和任務。
人的大腦是很奇妙的東西,你以為有些東西你并未見過,但大腦記得。
所以他成功了。陽光,大地,花草,山川……除了夜空,什么都有。
“娜莎是在一個星夜里死去的。”
“那之后的每一次都是。”
所以這個世界沒有星星。
它的主人不喜歡星星,在他看來那意味著死亡。天神并不仁善,他們冷漠地帶走他的摯愛,于是他便也不再愿意去愛別人了。
“但先知確實是克里斯。”
“也算是。因為我們曾做過很多次推演,在這些推演中有過這樣的假設,實驗進行之前每個人都會有一份克隆體——姑且這樣稱呼吧。如果有人迷失,那么克隆體就會醒來,再留下一份克隆體沉睡,繼續他原本該完成的事。”
“我們稱它為‘殉道者計劃’。”
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這個計劃的參與者都是殉道者。
克里斯遠望著已經在搖搖欲墜的過山車和開始慢慢回縮的枝系,著手將子彈上膛。
連宋軼都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克里斯一早就已經陷入沉睡。這是作為夢境主導者的克里斯無法掌握世界走向的原因——他并不完整。
他愛他的妻子,可也以同樣的心情愛著人類。
克隆體得到了善,沉睡的留下了惡。當善惡一齊回歸,記憶也將隨之歸來。
“我現在要去做蓋世英雄了。”
他看向一面墻——那墻上本該掛著一幅女士的肖像畫。
“親愛的,祝我好運。”
他等了等,便像真的有人祝他好運了一樣笑了下,走出實驗室。
離開庇護之地。
他剛才是那樣說的。
惡已醒來了,克里斯抬起手將槍口對準它:“我同你一樣難過。”
“為自己,為人類。”
“我曾憎恨命運不公,卻也終究原諒。”
“我與你感同身受。”
“永生不好嗎?”聲音的主人通過垂下的藤蔓傳達它的意愿。
“你早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他再沒聽到應答。
光開始四散,星星點點都沒入有著龐大身軀的怪物。
向前疾馳的人忽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天。希望疑惑看他:“怎么了?”
“開始了。”
“什么?”
“他要毀了烏托邦,把那些人拉回來。”
他要重構一個美夢花園。
軌道已經開始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