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一場災難。
狂暴的巨樹不惜一切要摧毀這里再重建一個烏托邦,但過山車并沒有去到終點。
未來皺眉看著眼前遮擋的巨物,都是曾經(jīng)在實驗場見到的迷失的人類。
方舟已經(jīng)走了,否則這時候也許會直接跑去他父親身邊。
雖然他爹現(xiàn)在可能都認不得他。
“他們不是已經(jīng)……”
承受了最小攻擊的“幸存者”稍躲開最近的怪物的攻擊,聲音有些啞:“因為過山車上并沒有預留他們的位置。”
在建造之始,他們就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未來和希望沒再問。
怪物龐大但并不靈活,似乎除了未來和希望——還得再加上一個方舟——其他的改造者都有這樣一個缺陷。
也許他們早已經(jīng)預料到了今天。
沒有人嘆息,也沒有人留下至少為他們收斂。
過山車已經(jīng)要塌了。
未來和希望沖出去,就像以前訓練時無數(shù)次做的那樣——他們交換了武器,全身心都交付給彼此。
巨樹垂下樹冠,仿佛一位巨人低下頭顱去看腳底渺小的螻蟻一樣。
“離開這里,人類。”
這是它難得會開口的時候。
它在憤怒,卻也忍讓。
因為它所仇視的螻蟻也曾是它寧愿奉獻生命也想保護的生靈。
螻蟻沒有答話,他們站在原地仰望。拿著武器,仰望他們曾經(jīng)的守護者。
就像很久之前小說里常寫的那樣,人類野心漸長,于是弒殺神靈。
改造者其實有著另外一個名字,但未來和希望那時并不理解他們的名字和那所謂稱謂間的聯(lián)系。
現(xiàn)在他們懂了。
迷失者在舊日也曾做過神靈,他們庇護人類,為此永墮深淵。
過山車將行至終點,巨樹終于憤怒。
它將枝系收回以此攔截將開啟的大門,未來和希望互相借力踩著周邊廢墟躍上正在崩塌的軌道,正面迎向狂躁的攔截者。
神靈失去信仰墜落,他們弒殺神靈。
他們是舊日罪者,亦是新日圣光。
“縱然交付生命?”
“縱然交付生命。”
記憶逐一回歸,或蒼老或年輕的容顏帶著笑意自失去又歸來的記憶里浮現(xiàn)。
他們附身擁抱他們的孩子,并賦予他們此生最大期許。
“就叫未來和希望吧。”
“你們活著,人類就還有未來和希望。”
“倘若以后有誰誤入這里,至少知道,這顆美麗星球上曾存在過這樣一個種族。”
他們告知那些過去,也預示將來。
人類肆意妄為終究受到自然懲戒,火山會爆發(fā),海嘯會淹沒港岸,一切秩序都會崩塌。
但他們已經(jīng)悔過,也明曉過去莽撞沖動。
他們的母親終是原諒了他們。
當天光撕裂厚重云層,模糊的另一世界在空中重現(xiàn)。虛妄消散,卻真切有花朵自貧瘠土地上抽芽生長。
宛如神跡。
透明軌道被某種力量重建,守衛(wèi)失樂園大門的高大古樹打開大門。
“回去吧。”
“回去真正的故鄉(xiāng)。”
巨樹直立起身軀,卻仿佛離那傳說里的神國仍有長遠距離。
它如同被拋棄的孩子低聲哭訴,言語低切,喚著一個名字。
“娜莎。”
輝光里的人默然微笑。
一直沒什么生息的“幸存者”用它僵硬的被草和藤蔓纏著的手打開自己存放能源的心臟。
——那里放著一塊古樸懷表。
這是未來和希望給它的。
“克里斯,好久不見。”
巨樹垂眼看他。巨大樹冠向外展開,露出一張人臉。
他似乎已經(jīng)清醒,所以笑了下。
“宋軼,好久不見。”
似乎他們之間就只有這樣一聲“好久不見”可以說了一樣。
克里斯松開纏繞著未來和希望的藤,將從他們背后取出的核心放回他們身上。
“我記得很早之前就看到過他們。”
“是有些早了。在實驗開始之前。”
克里斯回想了下,那張臉露出一個笑:“看來他們已經(jīng)回去了。”
他將視線放在遙遠的地方——過山車是條單行線,大門將要關(guān)閉。
他再次延展枝系,要為這世界做最后一件事。
“英雄該葬于故土。”
“他們做夢都想回家。”
“我不是英雄,我就不回了。”
他笑了下。
藤蔓把怪物卷起,未來和希望被放置在它們身上。
過山車并沒有為他們留下位置,但有人為他們開了另外一條路。
“去吧。”
“去見見那個世界。”
“那里或許沒有鮮花盛開,也沒有城市林立。”
“但那是真實。”
“去在那里建起城市,埋下種子。來年春天,它們會回應期待。”
“那么,再見。”
他將他們推進大門,巨大根系腐爛成澤回饋大地。
世界在下沉,宋軼坐在實驗室的頂上,看見他的友人——也在大門打開的一瞬看見他離別已久的故鄉(xiāng)。
一片灰暗,但醒來的人們都相互擁抱以慶賀重生。
“長夢醒時花園崩潰,可我仍看見在遙遠之地——”
“鮮花盛開,萬象更新。”
“我聽見人們稱頌英雄的名字,”
“看見陽光鋪灑大地。”
“也看見永夜降臨。”
“我從不畏懼死亡,因為不曾明曉那是否也是新生。”
“愿我們終在未來重逢。”